第十一卷 撑起阳伞 棕色雨伞女性

<p>棕色雨伞女性</p>

<p>1</p>

<p>车辆打亮车灯，平衡地穿过下着濛濛细雨的车道。</p>

<p>现在还不到下午四点，天色却已经显得昏暗，湿漉的柏油路面反射着路灯、红绿灯及车灯的光芒，宛如都市的夜景一般。</p>

<p>光是这个景象，就已经够美了。</p>

<p>然而自双瞳溢出的眼泪闪闪发光，为眼前的景象更添梦幻——多么讽刺啊。</p>

<p>倘若像这样一直淋雨下去的话，自己会就此消失吗？</p>

<p>会不会连同绝望的心情一起消失呢？</p>

<p>这半年来，祐巳眼里只有姐姐。她的视线追逐着姐姐的身影，耳朵探寻着姐姐的声音，双唇为说出献给姐姐的话而喜悦地震动；就连重整好的水手领，也由衷地期待能被姐姐的手指触碰。</p>

<p>小笠原祥子学姐丰富了祐巳的生活。她是闪耀的宝物，无论花朵、宝石、手工蕾丝还是香水，在她面前也都相形失色。过去不曾有人如此牵动祐巳的心，未来也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p>

<p>被如此出色的姐姐所舍弃的自己，或许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p>

<p>并非像死亡或是活下去这般具体的概念，祐巳只是想要消失而已。</p>

<p>既然祥子学姐已经不再需要自己，她希望让自己就此从祥子学姐面前消失。既然被抛弃的心依然倾慕着祥子学姐，那么她想将这颗心也一同带离这个世界。</p>

<p>雨水使得身体逐渐冰冷，祐巳环抱着双肩蹲下。</p>

<p>明明真正的天空被厚实云层遮盖，如今什么也看不见，然而闪闪发亮的车道却宛若星屑般闪耀……</p>

<p>“小祐。”</p>

<p>一把伞自祐巳背后递来。将她拉回现实的，是圣学姐温柔的声音。</p>

<p>虽然祐巳浑身早已湿透，如今撑伞也没有多大意义，然而当她躲进男用大伞、抬头看见圣学姐的脸庞后，多少又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在乎了。</p>

<p>因为这里还有一个人愿意关心自己，如果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话，对方这份温柔也会跟着不见。</p>

<p>“我的朋友就租房子在这附近，她说欢迎你过去坐坐。”</p>

<p>圣学姐将头转向门口方向，站在那里撑着一把棕色大伞的便服女性似乎是点头致意，因为雨伞轻微地上下摆动。</p>

<p>“可是……”</p>

<p>“小祐再这样下去会感冒喔。而且你现在这副模样换搭两班公车回家，不觉得难受吗？”</p>

<p>经圣学姐这么一提，祐巳于是看向自己，浑身上下就像被一桶水泼满身一样。</p>

<p>绑在两边的发束尖端，不但像关不紧的水龙头般滴着水，三摺袜也沾满了泥泞，有如大麦町犬身上的花纹。</p>

<p>从头顶到脚尖都狼狈不堪，自己现在的模样绝对很引人注目。</p>

<p>“……”</p>

<p>“是她问我要不要这么做的，所以你用不着顾虑喔。”</p>

<p>就算第三者要自己不用顾虑也很难，毕竟祐巳与那位撑棕色雨伞的人根本就素不相识。</p>

<p>“谢谢您的关心。但是，不需要——”</p>

<p>祐巳似乎是想要表达“不要管我”之意而转过身，她毫不犹豫地用力撑开沾满泥巴的折伞。圣学姐见状，只是望着祐巳淡淡地说：</p>

<p>“如果你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话，那我就跟小祐回到家吧。”</p>

<p>“咦！？”</p>

<p>祐巳慌忙收起因太过用力撑开而导致骨架翻折的伞，接着转过身。</p>

<p>“这是当然的吧，我一定会担心你有没有安危到家，而且也得向你家人说明状况才行。”</p>

<p>“……”</p>

<p>明明有带伞，却还这副模样回家的话，母亲想必会吓一大跳吧。况且福泽家不是采取那种本人说没事就会被放过的放任教育，自己最后一定会从实招来的。</p>

<p>如果这样的话就不好了，祐巳不想让家人知道祥子学姐和自己之间发生的事。</p>

<p>她不希望祥子学姐被当作坏人，况且描述自己遭丢下的经过也实在太凄惨了。</p>

<p>说到凄惨……</p>

<p>像自己现在这样与无论撑开几次，都会翻折得像个小碟子般的雨伞缠斗的模样，同样也凄惨无比。</p>

<p>“佐藤，讲好了吗？”</p>

<p>持棕色雨伞的女性靠过来这么说道。她有一对及肩切齐的长直发，黑框眼镜下的细长眼睛及那薄唇令人印象深刻。</p>

<p>“嗯，你是……祐巳学妹吧？虽然我那里是单人住的狭窄房间，但用不着说客气喔。”</p>

<p>“请问——”</p>

<p>祐巳试着仔细看清楚，可是对方的容貌依旧陌生。从她称呼圣学姐为“佐藤”这点看来，极有可能是毕业于其他高中的学生。</p>

<p>“大约是两站公车的距离，你可以吗？”</p>

<p>“可、可以。”</p>

<p>“那我们走吧。</p>

<p>“咦！？”</p>

<p>虽然发出了惊讶之声，不过撑棕色雨伞的女性很快就走到车道旁的人行道上。祐巳是回答自己“可以”走两站公车距离的路，可是对方似乎解释成自己答应前去她家打扰了。</p>

<p>“来，走啰。”</p>

<p>圣学姐握住祐巳的伞柄，以极其迷人的动作迅速地将伞打开并递给祐巳。</p>

<p>“给你，跟在我后面。还是你想让大家欣赏？”</p>

<p>圣学姐这么一说，祐巳才注意到在校门或公车站附近的学生中，不乏一脸讶异地望向她们这边的人。</p>

<p>的确，看到有学生在校门外几近车道的地方，不仅没撑伞还淋得一身湿，若不会心想“怎么回事”反而奇怪。况且那个人还是红蔷薇花蕾，想当然是更加引人注目了。</p>

<p>“小祐。”</p>

<p>“……好的。”</p>

<p>总之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尽早离去才是上策，祐巳撑着红伞跟在圣学姐后方离开。</p>

<p>即使吵架分道扬镳，但是祐巳在众人眼里依然是小笠原祥子学姐的妹妹。在这最后的最后，祐巳不希望自己做出让姐姐蒙羞的行为，最好还是尽量减少这种难堪的回忆。</p>

<p>祐巳拖着因为吸了雨水而变沉重的制服以及沉重的步伐，无精打采地走在平时乘坐公车回家的路上。</p>

<p>虽然雨伞仍沾有不知是混了泥土或沙的泥水，却还是可以用来挡雨，而且藉由撑伞行走，伞面多少也被冲洗干净了一些。</p>

<p>三人在比车道略高一截的狭窄人行道上，排成一列前进。</p>

<p>雨势比刚才减小了许多，却还不到可以不用撑伞的程度；如此的细雨，仿佛将会绵绵不绝地持续下着。</p>

<p>祐巳眼前是圣学姐撑的黑伞，更前方则是那位不知名的亲切女大学生所撑的棕伞。</p>

<p>虽然这么想对它的主人有点不好意思，然而那把被圣学姐的身形挡住而若隐若现的伞，不免让人联想到香菇。这么一想而再度望过去，圣学姐的黑伞倒是很像木耳，而且就和烹煮前泡在水里的木耳一模一样。</p>

<p>（咦……？）</p>

<p>下意识发出苦笑的祐巳，有些惊讶自己居然还笑得出来。</p>

<p>或许人类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坚强多了。倘若真的走投无路的话，相信不太可能有余力去注意别人的雨伞。</p>

<p>明明因为祥子学姐的事处于糟糕的精神状态中，然而祐巳的身体却因为只有双脚交互前进而感到无聊。甚至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脑筋擅自思考了起来；不仅寻求着外界的刺激，视觉与听觉也在运转。</p>

<p>身体还是健康的。</p>

<p>受伤的只有心灵，肉体并没有受到直接的伤害。</p>

<p>那么心灵是什么呢？</p>

<p>是否存在于脑袋里呢？</p>

<p>祐巳稍稍抬起拿着书包的手，用手背触碰自己胸前心脏所在的位置。每当想到“心灵”时，不知为何总觉得是在心脏周围。</p>

<p>（——看吧。）</p>

<p>结果她就不断持续着这样</p><p>的思考，看来脑袋果然觉得无聊。</p>

<p>（嗯……）</p>

<p>祐巳望着香菇伞的同时，忽然间想起了某件事。</p>

<p>刚才碰面时，圣学姐身处的那群人当中有出现这种颜色的伞吗？</p>

<p>记得有粉红碎花、深蓝格纹、黄色条纹亦或是圆点状雨伞，却不记得有棕色的。就是因为在女用伞中仅夹杂了一把男用伞，才让圣学姐的伞格外明显；靠近一看就会发现，那把棕伞也是大小不输圣学姐的男士用伞。</p>

<p>“圣学姐。”</p>

<p>祐巳对着木耳伞出声叫唤。</p>

<p>“嗯？”</p>

<p>“那位……圣学姐的朋友该如何称呼？”</p>

<p>“咦？”</p>

<p>“我是在问她的名字。”</p>

<p>要发出不让圣学姐的前面的人听到，却得让圣学姐听清楚的音量有点困难，而且圣学姐还背对着祐巳。就生理构造上而言，耳朵比较能掌握住来自前方的情报。</p>

<p>结果——</p>

<p>“啊？抱歉，我听不太清楚，待会儿再说吧。”</p>

<p>圣学姐要祐巳等会儿再说，因此祐巳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关于那位亲切女大学生的资讯。于是祐巳就在不知道对方姓名的情况下，在心中对她的背影表示感谢之意。</p>

<p>她们在还不到公车两站的距离前就先转弯，从车道进入了住宅区；接着又走了约莫一站的路程之后，来到了对方的租屋处。</p>

<p>“来，请进。”</p>

<p>棕色雨伞此时先收起，祐巳的视线追着对方进门的身影，同时眨了眨眼。那栋屋子的外观怎么看都像是一户民宅，而且感觉还相当气派。正门是一扇大到会令人误以为是围墙的木门，而且还是从大门中打开另一扇门进屋的形式。</p>

<p>“嗯～～”</p>

<p>圣学姐似乎也有些意外。</p>

<p>她抬头望向外观颇具历史的木门喃喃道：</p>

<p>“是……这里啊……”</p>

<p>租屋这个说法，让祐巳擅自想象成狭窄的公寓房间。不过，如果是在一栋屋子里租一间房间住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随意带着全身湿透的高中女学生回来，会不会造成对方的困扰呢？</p>

<p>“圣学姐，那个——”</p>

<p>祐巳忍不住将手伸向圣学姐在自己斜前方的手肘，结果圣学姐说了一声：</p>

<p>“打扰啰～～”</p>

<p>然后就在棕伞后头进入屋中。</p>

<p>“啊……等一下。”</p>

<p>没有时间犹豫了，祐巳也连忙追上去。</p>

<p>毕竟都已经跟到这里，如今也不可能转身回去。虽然这里就在莉莉安女子学园附近，但是对于几乎不曾在中途下车过的祐巳而言，可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倘若孤零零的一个人被留在这种地方，就算是在大好天气的下午也是会令人紧张害怕的。</p>

<p>踏进庭院内，眼前出现一条石头铺成的小径。</p>

<p>“不需要太觉得拘束。我的房间有点远。你看，就在那边。”</p>

<p>朝棕伞主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尽头真的有一小间建筑物，旁边则有一栋古老的平房主屋。</p>

<p>“稍等一下喔，我还是得先去告知房东一声。”</p>

<p>她没有到面前的主屋门口，而是踏着铺石路转往庭院的方向，轻敲了下一片玻璃窗的木头边缘，接着就有人从里面将窗户打开。由于庭院比想象中来得宽广，从祐巳的位置其实看不大清楚“房东”的模样，不过感觉上对方大概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p>

<p>“ＯＫ，请进。”</p>

<p>对方走回来后这么说道，看来是得到许可了。</p>

<p>“这里禁止男性进入。虽然女性可以进来，不过说好要先知会过房东。”</p>

<p>“真是严格呢。”</p>

<p>“这里离学校很近，不这么做的话，大家都会跑过来休息吧。”</p>

<p>“喔，说的也是。”</p>

<p>三人在铺石路上前进着。</p>

<p>庭院不知是经过设计还是自然形成的，看起来就像是小山麓周边未经修整的景色。铺石路两边旁勉强看得到地面，不过只要一踏上去，就只看得见上头长满不知是长高的草皮或是杂草的草类，大树上则缠满随处生长的藤蔓植物。</p>

<p>当祐巳经过刚才那位“房东”所在的主屋玻璃窗前方时，稍微偷觑了下薄帘拉起的窗户里头，结果和一位貌似老太太的女性对上眼。</p>

<p>“打、打扰了。”</p>

<p>祐巳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深深一鞠躬，结果对方却顿时慌张地拉上窗帘。</p>

<p>“怎么了？怎么了？”</p>

<p>走在祐巳前几步的圣学姐转过头来问。</p>

<p>“没什么……刚才有人——”</p>

<p>“人？是房东吗？那得问候一声才行。”</p>

<p>圣学姐如此表示。不过现在望向窗户那里也迟了，因为窗帘已经拉上，而且由于窗帘很薄的关系，可以看出已没有人在后头了。</p>

<p>“怎么了？进来吧。”</p>

<p>持棕伞的女性打开入口的门锁之后，出声请两人进门。</p>

<p>“好～～”</p>

<p>圣学姐和祐巳回答后，继续在铺石路上朝尽头前进。</p>

<p>途中祐巳又一度转回头看，然而那扇窗户的窗帘依旧没有拉开。</p>

<p>２</p>

<p>祐巳全身沐浴在莲蓬头的热水之下。</p>

<p>或许她的身体比想像中冻得还要厉害。所以当她双脚踩在浴室的干磁砖上，还有淋浴前用手测水温的时候并不是觉得冰冷，而是有种微温的感觉。</p>

<p>因此住在这里的那位“持棕色伞的女性”，问也不问就将祐巳推进浴室里的行为，或许是正确的。</p>

<p>圣学姐看到祐巳犹豫不决，也在一旁表示“再继续磨蹭，我可要强行帮你脱衣服啰。”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因为她担心祐巳身体太过冰冷。无论如何，这句看似性骚扰的话确实加速了祐巳去冲澡的决心。</p>

<p>“小祐，我把浴巾和换洗的内衣裤放在这里喔。”</p>

<p>棕伞女性从浴室前的更衣处对着祐巳说。虽然想赶快问出对方的姓名，然而一旦错过询问良机之后，就再也找不到适合的时机问。</p>

<p>“……谢谢，麻烦你了。”</p>

<p>祐巳道谢之后，复杂的情绪顿时向自己袭来。</p>

<p>这里是浴室，自己全身正在淋浴，因此祐巳现在身上什么也没有，就像刚出生时的赤裸、一丝不挂；虽然有很多种说法，总而言之就是全裸。当祐巳被推进来更衣间时，因湿透而变得沉重的制服是可以果敢地脱掉，然而只剩下内衣裤时却令她有些犹豫。</p>

<p>她并没有带替换的内衣裤。</p>

<p>胸围和衬裙比较没有排斥感，但是像内裤这种东西，一旦从双腿褪下之后，在没有清洗干净的情况下实在不愿再穿回去。</p>

<p>该怎么办，祐巳？</p>

<p>早知如此，途中就该在便利商店买好换洗的内裤再来，祐巳没想到自己会后悔这样意想不到的事。要趁现在洗干净吗？可是在等待内裤干时该穿什么好？况且衬裙的蕾丝缀边也被雨淋湿了。</p>

<p>在自己边烦恼边淋浴的时候，能听到换洗内衣裤这句话实在令人感激。可是，假如是和祥子学姐的贴身衣物（不敢同样用内衣裤来带过）一样高贵的款式该怎么办？若是在能以零用钱买来归还的范围内的东西就好了……</p>

<p>祐巳打开区隔浴室与更衣处的毛玻璃门，看见篓子里放有浴巾及整套换洗衣物。</p>

<p>纯棉白色背心和内裤上，还留有从店里买回来时的折痕；另外有一套灰色运动休闲服，虽然不是全新的，却带有微微的洗衣皂香。</p>

<p>祐巳独自在更衣间说了声“那就先向您借用”并低头致意，接着开始换穿衣物。干爽的衣服将温暖传到身上，让人感受到其中也包含着他人的关怀，这让祐巳不禁又涌上泪水。</p>

<p>或许当身体处于不舒服的状态时，会将</p><p>内心导引至负面情绪，所以人们才会想要随时保持身体整洁吧。</p>

<p>祐巳实在不太喜欢自暴自弃的自己。这时，她忽然想起姐姐帮她调整领结的手。</p>

<p>“有好好暖和身体了吗？就算要多花些时间，不过还是该泡个热水澡比较好吧。”</p>

<p>祐巳从浴室出来后，制服已经挂上衣架并吊在窗边了。棕伞女性正拿着湿毛巾，细心地帮她擦拭沾在裙子皱褶上的泥巴。</p>

<p>“啊，不用了。我已经相当温暖了，谢谢您。”</p>

<p>“这样吗？那就好。你就在那边随便找个位置坐吧。”</p>

<p>祐巳照对方所说的，在矮脚桌旁的坐垫坐下。坐垫并非西式桌子搭配的那种抱枕靠垫，而是搭配矮茶几、直接放在地板上的扁坐垫。</p>

<p>圣学姐站在厨房不知在做些什么。说到厨房也是一样，真要说起来那并不是厨房，只是一个简单料理食物的地方而已。</p>

<p>“请问——”</p>

<p>“如果是换洗内衣裤的问题就不用在意了，送给你，你就直接穿回去吧，留下来我反而会伤脑筋。”</p>

<p>“……”</p>

<p>说的也是。</p>

<p>“为了方便朋友来借住，所以我在百圆商店买了几件放着。像这种时候就正好派上用场，对吧？”</p>

<p>“……对。”</p>

<p>总共两百日圆，外加消费税。他人的好意自然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然而别人为了自己花了多少钱这点，却是值得关注的重点；当然，像现在这种情形最好还是少遇到比较好。</p>

<p>虽然钱包里有两枚百圆硬币，但是拿出来的话，面前的女性一定会感到不高兴。所以祐巳心想，她现在只要坦率地表达自己的谢意就好。</p>

<p>棕伞女性擦掉制服表面的脏污之后，接着又拿起吹风机吹干。</p>

<p>“看上去是很漂亮，不过连身式制服有很多不便吧，像是穿脱或是保养等等……”</p>

<p>棕伞女性喃喃地说着。</p>

<p>“啊，我自己来吹。不好意思，我没有注意到。”</p>

<p>祐巳连忙跑过去，但是对方将吹风机举高不打算给她。</p>

<p>“没关系，让我来……不，应该是说我想做。”</p>

<p>即使被注视着也没有露出任何笑意；话说回来，对方几乎没什么笑容。</p>

<p>“没错，让她弄吧，她似乎比小祐利落多了。”</p>

<p>圣学姐从厨房回来了，自背后递出马克杯。</p>

<p>“这是巧克力牛奶，小祐的还特别加了砂糖。”</p>

<p>祐巳用原本想拿吹风机的手接过冒着热气的杯子，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上。</p>

<p>“……那么我就不客气了。”</p>

<p>巧克力牛奶又甜又好喝，因为圣学姐非常了解她的口味，所以绝对不会弄错。</p>

<p>纵使祐巳得说不能再宠这么爱撒娇的她了，但是她现在并没有说出口。</p>

<p>因为她希望能让自己暂时沉溺在这份温暖甜蜜的空间里。</p>

<p>“我放在这里喔。”</p>

<p>圣学姐将给棕伞女性的那杯放在矮脚桌上，然后坐在祐巳旁边。</p>

<p>外头还在下着雨，雨声却静到让人不会特别去注意；说不定，只是因为耳朵已经习惯那个声音而已。</p>

<p>“待在这里可以让人静下心来呢。”</p>

<p>圣学姐小口啜饮着并抬头望向天花板，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p>

<p>“……是啊。”</p>

<p>祐巳也点点头。该怎么说呢，“可以静下心来”这个说法的确是最适当的感言了。</p>

<p>再次看看四周，这里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住处。</p>

<p>虽然和主屋有段距离，却没有和主屋相连的走廊，此处是一栋完全独立的建筑。不过，也没有简陋到像是暂时盖给小孩读书用的简易组合屋，屋顶是以瓦片搭建而成，除了稍微窄了点，从外观看起来就像是一栋普通人家。</p>

<p>入门之后，里面的隔间就如同常见的套房式公寓，有厨房、厕所与浴室，后方则是一个房间。普通的套房单身公寓多半是木头地板的西式房间，不过这里却是六张榻榻米大的纯日式房间。</p>

<p>尽管如此，感觉也并非将传统临时工建筑以现代风格重现。这里的旧时气氛，就好像将昭和三十年代或四十年代普遍的房屋形式留到现在一样。祐巳曾在父亲的书架上，看过专门拍这种屋子的写真集。</p>

<p>“对了，圣学姐。”</p>

<p>祐巳拉住身旁圣学姐的手肘的衬衫衣袖小声问。</p>

<p>“嗯？”</p>

<p>“那个，刚才——”</p>

<p>“刚才？啊啊，嗯。”</p>

<p>圣学姐一边说着，一边转向在窗边帮祐巳吹干制服的女性。</p>

<p>“小祐问你叫什么名字。”</p>

<p>“！”</p>

<p>圣学姐在做什么……那种事偷偷告诉自己不就好了？圣学姐应该知道若祐巳有心问本人的话，会用更好的方法开口问才对。</p>

<p>“喔～～～”</p>

<p>对方关上吹风机并抬起头。</p>

<p>“抱歉，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姓加东，叫加东景。”</p>

<p>“……加东、景（KatouKei）。”</p>

<p>呜哇！和某人的名字还真像——没说出口的祐巳正这么想时……</p>

<p>“啊！”</p>

<p>那个某人叫了起来。</p>

<p>“原来如此，你就是加东景啊……”</p>

<p>“咦？”</p>

<p>祐巳不明白地来回看着她们两人，两人指的当然是佐藤圣学姐与加东景学姐。</p>

<p>与圣学姐有点惊讶又带着感叹的表情相比，加东景学姐没什么表情的脸则稍微动了一下，以好似讶异又像投降般的表情笑着说：</p>

<p>“佐藤，难不成你是在不晓得我是谁的情况下就跟来了吗？”</p>

<p>“哇……”</p>

<p>祐巳忍不住惊叫出声。</p>

<p>事情就是这样。</p>

<p>佐藤圣学姐就是这样的人。</p>

<p>3</p>

<p>什么嘛，祐巳心想。</p>

<p>虽然对方是学姐、虽然自己很尊敬她、虽然最喜欢她了、虽然她总是帮助自己……总之先将这些事全放到一边去，此时祐巳真想对她说——你也太奇怪了吧。</p>

<p>因为圣学姐说是自己的朋友，祐巳才会不客气地到这里来。将淋成落汤鸡的学妹带进连名字都不晓得的人家里，圣学姐的脑袋究竟是在想什么啊，简直可以说是厚脸皮了——先不提这个，如今待在这里的祐巳本身也感到无地自容。</p>

<p>“因为总觉得在哪里看过她，而且她又叫我佐藤，再加上……”</p>

<p>圣学姐毫无歉疚之色，咕噜咕噜地喝下没有加砂糖、也没有加牛奶的可可亚。</p>

<p>“最重要的是得先让小祐去哪里把身体弄干才行。”</p>

<p>圣学姐这么说让人真不好受，原来元凶是自己。可是圣学姐擅自以一副熟稔的模样站在厨房，谁会怀疑她们两人之间的友情呢？</p>

<p>“请问，那么加东学姐呢？”</p>

<p>出声叫住其实没有什么交情的圣学姐，还愿意收留她的学妹是为什么？祐巳本来以为是因为加东学姐和圣学姐很熟，所以才愿意帮忙她照顾自己。</p>

<p>“如果只是佐藤一个人的话我是不会叫住她的，对素未谋面的高中生也是一样吧。”</p>

<p>还不至于到稳重大方，然而加东学姐以从容的语气淡淡表示道。她一手拿着吹风机，正在吹整裙子的皱褶处。</p>

<p>“因为在不了解状况下，我是不会有所动作的。”</p>

<p>“那真是明智之举。”</p>

<p>就像是捣麻糬的时候负责将麻糬翻面的人一样，“佐藤”在绝佳时机搭话。</p>

<p>“或许是因为看到在雨中哭泣的女生那么依赖你，让我对你的印象有些改观了，认为你并非只是个吊儿郎当的女大学生。”</p>

<p>吊儿郎当。</p>

<p>这句话的确很适合形</p><p>容圣学姐的表面部分。</p>

<p>“多谢你这么说。不过，你又如何？让我几乎毫无印象、甚少与他人来往的人，竟然愿意帮忙到这种地步？”</p>

<p>“大学是去读书的地方，没有必要和其他人打交道。”</p>

<p>“啊～～我慢慢想起来了。加东景，你第一次见到我时瞪着我的脸。”</p>

<p>“我才没有瞪你呢，只是惊讶地望着你而已，你这个被害妄想症。”</p>

<p>“你说我有被害妄想症？”</p>

<p>听起来，两似乎曾正式见过彼此。</p>

<p>并非因为大学常待在同一间教室里而逐渐注意到对方、进而认识；她们应该曾经四目交接，知道彼此的身份才对。</p>

<p>“入学典礼结束后，各班在教室里集合时有点名，当叫到某个名字的时候，有两人举手回应。”</p>

<p>“是佐藤圣学姐弄错了，在老师叫到加东景学姐的名字时喊了‘有’，对不对？”</p>

<p>“正是如此。”</p>

<p>祐巳几乎可以想象；可是既然两初次相见如此令人印象深刻，圣学姐还会忘记对方长相究竟是——</p>

<p>“总之，人类是不试着交谈就不会了解彼此的。对吧，佐藤？”</p>

<p>“你觉得像这样有了解我了吗？”</p>

<p>“多少吧，起码明白你是个比想象中有深度的人。好，弄好了。”</p>

<p>加东景学姐说完后，关上吹风机转过身。</p>

<p>“来，接着轮到小祐了。”</p>

<p>虽然祐巳表示可以自己来，不过景学姐依然帮她吹头发。她用手指撩起祐巳的头发，好让热风可以吹至发根；温热的风轻摇传送至皮肤表面，让人因为舒适而涌上了睡意。</p>

<p>祐巳只是稍微打盹一下而已，梦中却出现了祥子学姐。</p>

<p>祥子学姐在哭泣，她缩着肩膀坐在宽阔的房间的一隅。纵然周围昏暗而看不见眼泪，但是她的确在哭泣。</p>

<p>没有选祐巳而选择了小瞳的人，正是祥子学姐；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哭泣呢？</p>

<p>啊，对了，因为这是梦。</p>

<p>祐巳心想，她希望祥子学姐是因为觉得和祐巳分开太寂寞而哭泣；或许这正是她的愿望也说不定。</p>

<p>“头发吹干之后，打个电话回家吧。”</p>

<p>圣学姐的声音将祐巳拉回现实。</p>

<p>“没关系，我会好好帮你解释的。”</p>

<p>那声音驱走了祥子学姐的幻影，像摇篮曲般安抚着祐巳的心。</p>

<p>圣学姐和加东学姐什么都没有问。</p>

<p>她们只是尽心给予祐巳心灵之外的实质帮助，温暖她冰冷的身体、给她已干的衣物，让她可以顺利回到家人身边——</p>

<p>但是这些就已经十分足够。</p>

<p>因为这些正是现在的祐巳最需要的。</p>

<p>４</p>

<p>一来到外头，湿热的空气立刻包裹全身。</p>

<p>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也迅速露脸，让气温上升不少。</p>

<p>让世界变得那么昏暗的厚重云层，如今只犹如薄蕾丝窗帘般覆盖天空。不晓得那些云究竟漂流到哪里去了？</p>

<p>在那之后，圣当家以一贯的模范生口吻打电话到祐巳家去。</p>

<p>她表示祐巳只是因为被大雨淋湿，为将衣物晾干而到她学校附近的朋友家，所以才会晚归。虽然没有事先写下这些说词，圣学姐却能够流利地说明状况。</p>

<p>尽管不是说谎，却将实情以大为不同的感觉呈现出来；照圣学姐的说法，就好像是祐巳遇上突如其来的大雨，同行的圣学姐与加东学姐也被淋湿了一样。</p>

<p>当然祐巳的母亲相信了她所说的话，慎重地道谢完之后，还命令接过电话听的祐巳“回来前要好好向人家道谢”；附带一提，同为莉莉安出身的母亲，可是前任白蔷薇学姐的支持者。</p>

<p>“好像时间倒流了一样。”</p>

<p>圣学姐甩了下靠在墙边的木耳……更正，是黑色男用伞上面的水滴。</p>

<p>明明现在才是真正的黄昏时刻，但是两个小时之前的天色反倒比较昏暗。</p>

<p>真是不可思议的天气。</p>

<p>虽然祐巳与圣学姐的感受不同，却也对时间的感觉变得奇怪。</p>

<p>从被雨淋湿、呆望着黑色轿车扬长而去的车道直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小时。有种才过了两小时的感觉，却又觉得已经过了两小时之久。</p>

<p>真的有发生那些事情吗？倘若时光倒流的话，这些事情还会发生吗？进入这栋屋前和进去之后的差异实在太大，总让人认为好像做了一场梦。</p>

<p>就是她的眼泪也像雨停般完全干了。</p>

<p>虽然一想到祥子学姐的事情又令她内心开始难受起来，然而希望自己消失的绝望心情已经不见了。</p>

<p>“非常感谢您。”</p>

<p>“不会，很高兴能邀请像你这样可爱的客人来我家。因为我是独生女，所以很想尝试看看照顾妹妹。”</p>

<p>加东学姐将祐巳的红色折伞递给她。不晓得她在何时也将雨伞内侧的泥巴冲干净了，而且还用吹风机吹干。整齐叠好的皱褶，透露出一丝不苟的个性。</p>

<p>“如果你愿意的话，欢迎你再来玩。”</p>

<p>“好的～～”</p>

<p>圣学姐早一步回答，结果却遭到加东学姐冷言冷语相待。</p>

<p>“我可没有邀请佐藤，我是对小祐说的。”</p>

<p>“好。”</p>

<p>祐巳一点头，吹干后变得轻盈的双马尾也活泼甩动。</p>

<p>她婉拒了加东学姐送她到公车站的提议，在门内与加东学姐道别。回头望向有原始风格的庭院，不知是时间的关系还是周遭变得明亮之故，比稍早前看上去来得幽雅多了。</p>

<p>虽然不确定房东是否还在那里，祐巳仍然朝着那扇窗户一鞠躬。蕾丝窗帘似乎微微晃动着，不晓得是否为自己多心。</p>

<p>“小祐，你记得五论太吗？”</p>

<p>当她们走在民宅并列的窄巷里、朝着大马路前进时，圣学姐忽然低声问道。</p>

<p>“五论太？啊，记得。”</p>

<p>那是一只在高中部校舍附近活动的野猫。圣学姐那个年级的学生叫它五论太，与祐巳同学年的人叫它午餐，令学姐她们则称它为梅莉小姐。在它过去还是幼猫的时候，曾经被乌鸦袭击，后来被圣学姐所救。这只黑色的野猫平安地长大，至今仍不时可看到他出现在中庭或校舍后方。</p>

<p>“现在的小祐就好像是受伤的小猫一样哪。”</p>

<p>所以呢？圣学姐并没有就这个结论继续谈论便打住了。</p>

<p>尽管如此，祐巳也没有强行询问原本该有的后续话题。她仅回了一声“嗯”并轻轻点了点头，她莫名地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圣学姐话中含意。</p>

<p>来到大马路，正好处在两个公车站之间的位置，于是两沿着通行方向继续前进。</p>

<p>“不过，人们确实也会有不试着交谈就无法了解的状况吧。”</p>

<p>“咦？”</p>

<p>祐巳瞬间以为是在指祥子学姐，然而并不是。</p>

<p>“我是说加东景。”</p>

<p>“喔……”</p>

<p>“没想到似乎和她还满处得来的。”</p>

<p>“是啊。”</p>

<p>祐巳边说边轻笑着。或许圣学姐本人没有注意到，不过她可能是喜欢很会照顾别人的人。像她的好朋友、同时也是祥子学姐的姐姐——水野蓉子学姐，就是这种类型的人。或许比起照顾晚辈，圣学姐其实说不定更喜欢向人撒娇吧。本人大概会否定这种说法，不过可以看出她潜意识有这样的渴望。</p>

<p>“喔！”</p>

<p>这时圣学姐转头看向后方大叫出声，原来是开往Ｍ车站方向的公车逐渐逼近了。</p>

<p>“小祐，快跑！”</p>

<p>不等圣学姐催促，祐巳早就开始飞奔。岂能让公车跑了！</p>

<p>公车和电车不同，会受道路状况等因素影响。如果错过这辆，有时</p><p>候下一班也可能要等上好一阵子。</p>

<p>两人勉强早公车一步赶到停靠站，气喘吁吁地搭上公车。</p>

<p>“真有活力哪。”</p>

<p>年纪看来约与父亲相仿的司机，以微笑迎接两人上车。</p>

<p>“是嘛。”</p>

<p>出示定期车票后，祐巳走向公车后方。</p>

<p>活力。</p>

<p>啊，真的是呢……从旁人的眼光看来，自己应该只像个充满活力的高中女生吧。</p>

<p>她体内还保有可以这样奔跑的力量。</p>

<p>“他说你有活力耶。”</p>

<p>圣学姐也在祐巳耳边笑着说道。</p>

<p>车内并没有空到有座位可坐，不过也没有很挤。大约有十几位穿着高中部制服、看起来像是刚结束社团活动放学回家的学生们，正讶异地望着在离学校两站地方上车的祐巳。当她们的眼神与祐巳对上时便点头示意，祐巳也微笑地点头回礼。</p>

<p>这里的高中部同学大概不会晓得两个小时前发生了什么事，看着现在的祐巳，恐怕也想象不出来。</p>

<p>公车过好几站后在十字路口转弯，圣学姐抓着公车吊环的手肘轻碰祐巳的手肘说：</p>

<p>“那我不送你啰。”</p>

<p>“好的。”</p>

<p>虽然自己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可以说“我没事”但是她还能追公车不让车子跑走，也还能笑着向陌生的同学们打招呼。</p>

<p>所以不要紧的，她一个人也可以顺利回家。</p>

<p>只要像平常一样，在车站换搭另一辆公车，然后再从站牌处沿着同样的路径走回家就可以了。</p>

<p>右左、右左。</p>

<p>像这样往前走，马上就可以到家了。</p>

<p>右左、右左。</p>

<p>相信像这样，那称为明天的日子一定就会到来。</p>

<p>５</p>

<p>回到家已经接近七点，母亲早就准备好晚餐了。</p>

<p>“五分钟内换好衣服、漱口和洗手，然后再过来餐桌这里。”</p>

<p>圣学姐的电话大概很有用，母亲完全没有再向祐巳询问，仅问了她两、三个关于照顾她的加东学姐家的事情而已。毕竟，福泽家采取完全信赖小孩的教育，并不会怀疑他们。</p>

<p>晚上，当祐巳要准备明天上课用的课本而打开书包时，她顿时吓了一跳；因为今天的课本发生了料想不到的意外。</p>

<p>“哇、哇、哇！”</p>

<p>祐巳瞬间还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课本顶端，也就是上方的开口部分因为沾了水的关系，变成皱皱的波浪状。</p>

<p>虽然祐巳完全忘了这件事，不过当她被圣学姐抱住时，书包也和伞一起掉到地上；大概是在那个时候，水洼的水从书包盖的缝隙间跑进去了。</p>

<p>“啊啊……”</p>

<p>将数学、现代国语和英文文法课本立起来一看，每一页都膨了起来形成空隙，看起来就好像千层派一样。</p>

<p>或许在课本弄湿的当下就处理还有办法挽回，可是一旦干掉之后，就算拿熨斗来烫也于事无补。原本祐巳兴起再把它弄湿看看的念头，不过似乎只会变得比现在更糟而放弃。</p>

<p>这些课本在二年级时会一直用到。祐巳心想，只要看到这些痕迹，一定就会想起今天发生的事而感伤；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p>

<p>印上水渍的课本无法恢复原本的样子。</p>

<p>祐巳将课本放回桌面书架上，着手准备明天要用的课本。尽管眼中冒出了一些原因不明的泪水，她却没有特意忍住而任其流下。</p>

<p>现在的她不要努力，也不勉强自己装出有精神的样子。</p>

<p>因为她现在是一只受伤的小猫，只要舔着伤口、缩成一团，抚慰自己疲倦的心灵和身体就好。</p>

<p>为了真正的力量涌出的那一天，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p>

<p>明天的事情，等到明天再去想就好了。</p>

<p>祐巳将电灯调暗、钻进棉被里，向发生许多事情的今日道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