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卷 心框—Frame of Mind— 第六章

<p>「打扰了﹋」</p>

<p>细川可南子有些客气地打开饼干门。</p>

<p>「喔！又是一个难处理的一年级生。」</p>

<p>由乃同学小声地说着，佑巳用手肘撞了一下她，要她别说了。</p>

<p>「我有事拜托武屿茑子学姐……」</p>

<p>她看了一圈蔷薇馆二楼的景色，找到目标人物之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微笑起来。她身上穿着篮球社的制服，长长的头发束了起来，看起来就像刚才的桂同学一样，是从社团活动中溜出来的。她露在外头的腿看起来笔直又修长，大家同样都是女生，佑巳同学却有点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p>

<p>「你今天真受欢欢迎呢。」</p>

<p>茑子同学被取笑了一下，她一边说「别取笑我了。」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小可的身边，不知为何，她看起来像是已经知道对方要拜托她做什么了。</p>

<p>「我已经从篮球社的社长那里听说了，抱歉，是今天吗？」</p>

<p>「啊，不，不是这样。」</p>

<p>小可把双手举到肩膀的高度附近，像是在说拜拜似地挥了挥手。</p>

<p>「社长之前没有跟你表明具体的日期，只不过因为今天条件都刚刚好凑齐了，所以……」</p>

<p>说到有事拜托茑子同学的话，那无疑是摄影，再加上挑在这个时期……</p>

<p>「篮球社也要做小册子吗？」、</p>

<p>佑巳这么一问之后，小可回了一句：「不是。」</p>

<p>「是留言簿，要在签名版的正中央贴照片。」</p>

<p>虽说没猜中，但也八九不离十了吧？果然每一个社团都会为了毕业生准备些写什么东西啊。</p>

<p>篮球社的留言签名版用的照片摄影条件是：①三年级生不在场。②一、二年级生全体成员到齐。③顾问老师也在场。小可说因为今天三个条件全都凑齐了，所以才赶紧跑来迎接茑子同学，而偏偏今天茑子同学却在平时不太会过来的蔷薇馆里，真是不走远。</p>

<p>「你是从谁那里听说茑子同学在这里的呀？」</p>

<p>不过最后还是我找到了茑子同学，该说是运气好吧？</p>

<p>「网球社的——」</p>

<p>「桂同学？」</p>

<p>「是的，正是如此，我走出社办时刚好碰到她。」</p>

<p>向她问清详情之后，才知道网球社和篮球社的社长是同伴的好友，平时就会互相交换情报，也知道彼此都打算拜托茑子同学拍照的事。看到身穿篮球社制服的一年级学生走进文化性社团的社办，桂同学自然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于是就像小可搭话说——你该不会是有事找武屿茑子同学同学？</p>

<p>这样啊——佑巳一边点头，突然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发出「咦？」的一声。</p>

<p>「话说，为什么一开始桂同学就会来这里呀？」</p>

<p>「这当然是因为要来拜托茑子同学帮网球社拍照吧？」</p>

<p>这明明是发生在由乃同学来之前的事情。由乃同学只是稍微听到一些片段，当时在场的佑巳却说了这种话。由乃同学带着一脸「你在说什么呀？」的表情看向佑巳。</p>

<p>「我知道，我不是指这个。」</p>

<p>「佑巳同学想说的是，为什么桂同学会知道茑子同学人在蔷薇馆里，是这样吧？」</p>

<p>听到志摩子同学的话，佑巳点了点头。平常如果我们要找茑子同学的话，去社办或教室找她才是正常的，一般不会想到蔷薇馆吧。</p>

<p>「是从小笙那里听来的吧？」</p>

<p>「不，我没有跟小笙说我要来蔷薇馆的事喔。」</p>

<p>「那是听二年松班的人说的？」</p>

<p>「是这样吗﹋？」</p>

<p>当两人走出教室时，里头确实还有几个学生在场，虽说两人没有对其他人说要去哪里，不过无意之间听到她们对话的同班同学们告诉桂同学：「大概是在……」，佑巳像是在问茑子同学意见似地看向他，但是她的兴趣早就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p>

<p>「社办吗……？小笙人在社办大楼里吗？」</p>

<p>茑子同学没有注意到佑巳的视线，问向小可。</p>

<p>「一年菊班的内藤笙子同学吗？不在呢。」</p>

<p>小可否定过后，又接着说了：</p>

<p>「她人不在社办大楼里，而是走在蔷薇馆前的中庭里。」</p>

<p>「中庭？」</p>

<p>茑子同学打开窗户看向外面，可惜外面并没有看到小笙的人影，不过光是从那扇窗户自然是无法看清整个中庭，所以她很有可能还在附近也说不定。</p>

<p>「那孩子到底在干些什么呀？」</p>

<p>站在社办的门前，走在中庭里。确实很诡异，要是人在社办大楼里的话，只要走进摄影社社办里就行了（加上听说三年级生很疼她，所以她大概进得去吧）。如果是想见茑子同学的话，那就不要在中庭里闲晃，只要直接走进蔷薇馆里就行了吧？</p>

<p>茑子同学关上窗户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人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她露出一个像是在掩饰害羞的苦笑说：</p>

<p>「总之我先去体育馆一趟喔。」</p>

<p>她接着迅速将摆在桌子上的照片装回原来的信封袋里，然后从布制的手提袋里拿出一台相机。那是另一台相机，和她在与佑巳两人走进蔷薇馆前，她用来拍佑巳的小型相机不同。佑巳没有半点相机的知识，所以根本搞不懂两台相机有什么不同，但茑子同学应该是对各种不同的机能有她的坚持。</p>

<p>「啊！对了。」</p>

<p>茑子同学没有忘记把刚才那个写着「Wu Dao Niao Zhi」的胶卷派还给佑巳，似乎是在说「务必从由乃同学的魔爪上保护它」的样子。</p>

<p>「佑巳学姐。」</p>

<p>「跟茑子同学一起走出来的小可，走到饼干门前时转头微笑了一下。」「真是太好了啊。」</p>

<p>虽然由乃同学听着两人走下楼下发出的嘎吱声，并嘀咕了一句：「什么太好了？」但小可想说的话确实传到佑巳的心里了。</p>

<p>小可是在说小瞳的事。</p>

<p>光芒雪蕾</p>

<p>我第一次看到那个人，是在新生欢迎会的时候。</p>

<p>虽然这么说，却也不是在欢迎会上。那天早上有一个人伫立在高中部校舍一楼的走廊上，</p>

<p>我只是从她的斜后方静静地望着她。</p>

<p>那个姿态实在是很美丽，有如诗篇一般。</p>

<p>我有一个预感。</p>

<p>和那个人的相遇，会成为我人生中的重大事件吧。</p>

<p>福泽佑巳，红蔷薇花蕾，红蔷薇学姐的妹妹。</p>

<p>她在新生欢迎会上站在红蔷薇学姐的旁边，帮她的姐姐处理事情。</p>

<p>虽然我是高中才进莉莉安就读的，但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高中部的学生会、位于山合会顶端的三位蔷薇学姐，以及蔷薇学姐的妹妹们被人称未花蕾。</p>

<p>就算不用积极地收集情报，同班同学们的一部分对话自然而然传入耳里，也能多多少少理解这个学校的制度。</p>

<p>——同学。特别是以松平瞳子为首，那些愉快的伙伴们周围总是相当喧嚣吵杂。</p>

<p>在自我介绍时候闹成一堆，当某个蔷薇学姐经过从我们教师可以看到的走廊上时，发出吱吱喳喳的欢喜声，日子跟着自己的座位号码同一天也要兴奋，最后连健康检查也要搞得像是大活动似</p>

<p>地。</p>

<p>那些女生没办法放任从别的学校考进来的学生，先是说「要不要一起吃便当呢？」接着又是「要我教你怎么记住祷告的流程吗？」或是「要是有任何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们喔」等等，总之就是爱管闲事。我个人抱持的主义，是对于其他人硬塞过来的亲切心全盘不接受，所以我马上就决定无视她们到底，也很顺利地马上就从她们的目标被剔除了，除此之外，我还收下了她们让人感谢的话语——「因为细川可南子同学有点怪嘛」。</p><p>我知道国中都一直在公立的男女合校就读，由于父亲外遇导致双亲离婚，在我的心里留下一个巨大的伤痕，所以我心想只要没有男人哪里都好，高中才会选女校，加上只要进的是被人说是超难考上的莉莉安，也不会被国中时的同学说「因为考不上公立的才沦落到私立学校」，就跟我讨厌男人一样，我当时也非常讨厌那些讨好男人的女生们。</p>

<p>称呼自己的时候不用「我」而是说「人家」，还要用甜腻腻的声音拉长尾语，松平瞳子发出那那类话语，或是刻意假装高尚的姿态那让我感到不愉快，我会感到不愉快，只是因为那些举动</p>

<p>会让我想起以前那些在意班上另一半男生的女同学，所以我就默默地心想，我和松平瞳子怎样都处不来的理由，肯定就是因为这样。</p>

<p>没过多久之后，梅雨季的时节来临了。</p>

<p>某天早上，我坐在前往学校的公车上，突然遇到出其不意的事件——福泽佑巳学姐坐到了我旁边，站在公车站牌前列的我没有察觉到，但佑巳学姐当时似乎排在我后面两、三个人之后我没有多想什么，搭上公车之后就坐到了后方双人座上，不久之后，说了声「不好意思」坐到我旁边的人，就是佑巳学姐。</p>

<p>「平安。红蔷薇花蕾。」</p>

<p>我鼓起勇气向她打招呼</p>

<p>「平安，天气还是一样糟呢。」</p>

<p>不知道是不是习惯被人打招呼了，佑巳学姐马上就轻快地回应我。不知是不是阴霾的天空让他感到压抑，他看着窗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p>

<p>「您讨厌雨天吗？」</p>

<p>「并不是这样……」</p>

<p>佑巳学姐说完之后，马上露出笑脸说道</p>

<p>「我对湿气让头发翘起来着事很没辙。」</p>

<p>明明是红蔷薇蕾花，却一点都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我当时心想，这或许就是她很受欢迎的理由吧。</p>

<p>等要下车时，我站了起来，这是佑巳学姐有些紧张地看着我道「您该不会是三年级</p>

<p>生？」因为我坐下来的时候她似乎也没有察觉到，等我站起来之后发现我身高出乎意料的高，才会这么问的。</p>

<p>「不，我是一年级生。」</p>

<p>我笑了出来。虽然我平常并不喜欢被人说我身高高，但只有那个时候，我没有产生斑点厌恶的感情。</p>

<p>从那天又过了几天之久，我撞见了一个奇妙的场面。</p>

<p>那是发生在食堂前面的通路上的事，松平瞳子和佑巳学姐在吵架，不，并不是在吵架，要说的话，是松平瞳子单方面地在指责佑巳学姐的感觉。</p>

<p>虽然我不知道她们究竟在吵什么，只是有种感觉，应该是有什么事让松平瞳子感到不爽了，可是佑巳学姐也不是被打不还手的人，她直勾勾地盯着松平瞳子，等松平童子劈里啪啦地说完之</p>

<p>后，明明白白地说了一句「我可没有被你这样说的理由！」</p>

<p>太美了。</p>

<p>微微颤抖的嘴唇，充满力量的眼神，从以前活到现在都无缘和人竞争的她，没有逃避，大胆面对敌手的姿态，看起来有些可爱同时也非常庄严，使劲全身的力量守护某样珍重事物，有着一</p>

<p>种站在悬崖边缘的美感。</p>

<p>我一方面觉得逼迫佑巳学姐的松平瞳子非常可怕，却又同时觉得她看起来很滑稽又可悲。</p>

<p>我和松平瞳子有些相像，对于内心的黑暗部分，无法接受却也无法拭去，只能不断挣扎。</p>

<p>影子处于本能会去寻求光明，所以松平瞳子内心的阴影也很敏感地察觉到这点，但是光芒明明就在那里，却不伸手过去，反而丢下残酷的话语，拉开自己和光芒的距离。</p>

<p>我不会做这么愚昧的事，要是喜欢光明的话，只要主动靠近过去就行了。</p>

<p>梅雨季过后，佑巳同学整个人看起来越来越闪耀了，虽然有人说那是因为休息好一阵子的红蔷薇学姐终于来上学了的缘故，但我擅自心想那是因为已经到了头发不会乱翘起来的季节的缘</p>

<p>故。</p>

<p>佑巳学姐不是那种某个人不在身旁就无法闪耀的人，佑巳学姐就是太阳，她必须自己发出光芒，用那个光芒照亮身为月亮的我们才行。</p>

<p>我在图书馆里的阅览室里，看到佑巳学姐点着脚尖伸手那书的样子。</p>

<p>「我帮您拿。」</p>

<p>我轻松地取出那本书交到佑巳学姐手上，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觉得平时让我很讨厌的身高是很宝贵的。</p>

<p>「谢谢您，正好所有的取书梯都有人在用，真是帮了我大忙啊。」</p>

<p>佑巳学姐抬起头来说道。</p>

<p>「我是一年级生。」</p>

<p>我苦笑了出来。</p>

<p>「啊！原来是这样啊。」</p>

<p>「是啊。」</p>

<p>佑巳学姐根本没有记住之前在公车上偶然坐在一起的我。</p>

<p>身高高、头发很长的人——不管是好是坏，我这些很引人注目的特征，总是让人很快就能</p>

<p>记住我，但是我却完全没有留在她的记忆里。不知为何，这让我感到非常舒服。</p>

<p>「要是您还有拿不到的书尽管跟我说。」</p>

<p>「那可以拜托你帮我拿刚才那本旁边的书吗？」</p>

<p>「当然没问题。」</p>

<p>还要跟她搭几次话，她才会记住我是一年级生呢？</p>

<p>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会记住我的名字呢？</p>

<p>我放慢脚步慢慢等待。</p>

<p>这样就够了。</p>

<p>反正站在银杏树人行道上的圣母玛利亚，肯定也还没记住全校学生的长相和姓名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