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2 大少爷，出门办事 - 布丁漫画网-土豪漫画

时间是早晨。

对扇樱子来说，早晨就犹如战争，是如何迅速且仔细收拾眼前众多家事的战斗时刻。她是热爱特摄英雄、机器人动画、少年漫画的人，每当把自己比拟为主角，把无数的差事看作成千上万的敌人，心也跟着慷慨激昂。对女仆而言，家事即为战争。

「调理，完成……！」

独自站在厨房握拳的她，身影俨然是个战士。

今天她下了点工夫，早餐做的是和食料理。说到樱子喜欢的料理，多半是东南亚地带那些重油重辣的菜式，但身为一个佣人，她当然不能不兼顾主人的口味。

石蕗一朗基本上食量不大，饮食偏好健康取向，但并不会过度挑食。因此樱子别说是三天三夜，就算一整个月都煮咖哩，他也照样奉陪到底。以前她曾基于好奇，测试一朗对印度咖哩的忍耐度，而一朗虽然始终没有怨言，某天却突然丢下一句『※纳玛斯特』，她的连续咖哩马拉松也在那一天作罢结束。（译注：印度语的「你好」。）

不提这些。

从他的话里听出『想吃这样的东西』的言外之意，最是考验樱子身为女仆的功力。当然她偶尔也会猜错，有时则是忍不住自己想吃咖哩的胃口，便照自己的意思做饭。

而今天早上，樱子赌一朗想吃和食。

饭碗里偏少的饭量，清淡的汤，配上主菜盐烧刺鲳，以及小碟的凉拌菜和高汤蛋卷。樱子虽然是平民出身，但毕竟已经在此工作五年，如今即使是高档食材也难不倒她。

「早安，樱子小姐。」

爽朗平缓的声音传来，她的主人石蕗一朗进到客厅。发梢纤细的淡金发带了点湿气，看来他今早也到室内泳池游了一趟。

「早安，一朗少爷。」

「喔，今天是和食呢。」

忙着上菜的樱子，身子面向一朗行了个礼。看着那些菜色，一朗嘟哝了句，而樱子并没漏听潜藏在平淡口吻里的喜色，在心中摆出胜利姿势。

接下来，她默默看着一朗到餐桌旁就座。

「那么樱子小姐，妳也一起开动吧。」

「好的！那么就承蒙您的好意了！」

樱子开心地点了下头，来到小桌子的另一头坐下。

「真亏妳有办法弄到刺鲳啊。」

「这是拜托商店街的鱼店老板弄来的。我想一朗少爷您也差不多想念烤鱼了，觉得既然是夏天，那么就吃刺鲳好了。」

「喔～……」

一朗的回应显得有些淡漠，但这是因为他向来不太表露情感。要是太在意这方面，可没办法胜任他的仆人。樱子这五年来可不是白侍奉的。

「您今天要到希斯尔去吧？」

「嗯，希斯尔。」

「要是听到了什么开发趣闻，还请您告诉我喔。」

既然拥有电玩宅的另一面，一朗出访的又是奇想的营运主体•希斯尔有限公司，樱子即使知道不该深入过问主人的生意事，但就是忍不住关心他这趟行程。

再说樱子其实并不晓得，一朗是为了什么事而被希斯尔找去，只知道他日前在芙蓉希的宴会上跟希斯尔的年轻女社长（听说对方比自己年轻，樱子有些震惊）搭上线。

石蕗一朗毕竟是个股市炒手无人不晓的大企业小开，本人又是多才多艺且握有财经影响力的名流中的名流，新兴企业希斯尔的社长会想跟他打好关系，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更别说他可是课金起来毫不手软的超优质主顾。

「这我就无法保证了，毕竟我也还不晓得蓟社长打算跟我谈些什么。」

一朗灵巧地用筷子划开鱼肉，同时说道。

「不过嘛，我对技术层面的事算是有兴趣，除非谈的事情真的太无聊，否则应该都能乐在其中才是。樱子小姐妳们也好好去享受海滩吧。」

「可惜是游戏里的海滩！」

樱子想去的是真正的海滩。她在游戏里是穿不了泳装的。

「就算角色是男性，妳也没办法穿男用泳装吗？」

「因为那会露出胸部嘛。」

樱子夹起一块筑前煮的鸡胸肉，面色凝重地说道。樱子享受的是角色扮演成老骑士，可没有连心灵都成为老头。即使暴露在大庭广众下的是基尔希瓦塞爵士的硕大胸肌，她还是无法光明正大地袒胸露背。扇樱子是个少女，虽然再过两三年就要迈向三十大关，但一样是名少女。

「反正，我看着爱莉丝设计的泳装疗慰心灵就好了……」

「嗯，很好。」

「她应该没问题吧？会不会到时又连续失败？」

「记得泳装的制作难易度是最低的，我想应该不至于才是。喔对了，到时套用图像还得花钱是吧。这个给妳。」

一朗边吃饭边掏出的，是他众多信用卡的其中一张。漆黑而雅致的卡片设计，象征金融机构对他的深厚信赖。平常他在玩奇想时，MiLive Gear Cocoon的插卡槽里也会插着信用卡，不过那又是另外一张。

简单说，这张是他给樱子采买时用的「公务用卡」。爱莉丝名牌馆的活动费用都是算在一朗头上，而看来他打算在自己无法登入的期间，用这张卡来支付费用。樱子默默以双手接下卡片。

「要是需要药水之类的，妳也可以用它来买。」

「我才不跟一朗少爷您一样。」

樱子干脆地拒绝。

「以有限的资源省吃俭用，也是游戏的趣味之一喔。要是砸下真钱购买无限量的恢复道具，那样一点刺激感都没有。」

「倒也不是无限量就是了。」

「要是一朗少爷您的总资产全拿去买药水，伺服器一定会先超载的，所以实际上就跟无限量没有两样。」

「真不晓得熵增加的热力学定律在虚拟世界里适不适用。」

「天晓得呢……」

只在深夜动画里听过熵这字眼的樱子，只能含糊以答，一朗刚好在这时放下筷子，遵守餐桌礼仪说了声『我吃饱了』。

碗里一粒米饭都不剩，鱼也吃得干干净净，躺在盘子上的刺鲳鱼骨甚至像是某种艺术品。樱子心想他这饭量还真有办法吃得饱，不过这想法也不是头一次了。

「一朗少爷您的食量，感觉熵还真小呢！」

「这用法听起来怪别扭的。要我趁现在陪妳聊聊热力学吗？」

「不必了，我来得及的！您餐后想喝什么茶呢？」

「焙茶好了。」

「好的。」

主人都用完餐了，仆人当然不可能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饭。樱子能够调整进餐速度，让自己能跟一朗在差不多的时间吃完。由于食物摄取量有将近一倍的差距，她也必须随时留意，别让自己的吃相太难看。

喝完汤并喘了口气，樱子起身准备泡茶。

「对了，一朗少爷，关于昨天稍微提到的那件事──」

「嗯，妳是说合欢小姐也许会来找爱莉丝麻烦的那件事吗？」

「是、是的。我什么都没提示，您是怎么一猜就中的……？」

「我们都共处这么久了。」

一朗自然而然地说完，接着又继续说了。

「我自认还算了解希小姐的为人，她不是个会乱来的女性。但就是有点一厢情愿，自尊心有点高，有点容易失控，可能会因一时冲动而对爱莉丝发脾气。实际上，爱莉丝这次的确被她找了麻烦。」

「因为受一朗少爷您连累，对吧？」

「嗯，算是。」

根据这些片段的话，最根本的原因似乎是由于爱莉丝做的那枚胸针。一朗之前特地请了知名的银饰匠打造出一模一样的实物，别着它参加现实世界里的宴会。看到一朗那样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的胸针，不难想像专业时尚设计师芙蓉希会有何感想。

樱子愈听愈确定，芙蓉希喜欢一朗。

真可怜。

樱子当然没放肆到敢说主人坏话，但还是不认为石蕗一朗是个理想的伴侣。芙蓉希也好明日叶也罢，樱子不懂她们为何执意踏上这条不归路……

算了，还是别提了。

总而言之，这件事就是让芙蓉希＝合欢对爱莉丝怀抱敌意的原因。对爱莉丝来说，这不啻是飞来横祸。本来只要一朗出面警告一句，也许就能让对方打消主意，不过这应该是无法指望了。

「总之就如我昨天说的，要是合欢小姐对爱莉丝有什么过分的行为，那么不好意思，就得请妳保护爱莉丝了。本来要是今天没事，我打算自己负责这工作的。喔，谢谢。」

最后那一句，是在樱子送上茶时说的。

「就像之前爱德华的事那样吗？」「跟爱德那件事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如果爱莉丝接受她的挑战，到时就没有我们插手的余地了。」

一朗气定神闲地说完，啜饮一口焙茶。

「说到这里我才想到，不晓得爱德的名字是取自什么。」

「我之前跟他聊过，说是取自星际牛仔里头他最喜欢的角色。」

「那是什么？」

「您没听过吗！真是的！下次我把DVD借给您看！」

「等我有心情。」

樱子透过这样的对话而向一朗传教成功的动画，五年来就只有一部。这是题外话。

「回归正题。爱德那一次，我是因为重视设计更甚于性能数值而请爱莉丝制作防具，所以爱莉丝就算接受了爱德华的挑战，也不至于直接比较双方的实力。但这次比较的标准可是双方的设计品味。两件事的发端虽然都是因为对我做出的选择不满，但如果爱莉丝想凭自己的实力让合欢小姐心服口服，那我就不会再插手了。」

「但要是凭爱莉丝的实力，她基本上不是稳输的吗？」

「是啊，毕竟她实在没什么天分。」

石蕗一朗的批评虽然尖锐，表情却是喜形于色。

「要是她明知如此还想挑战，那就该尊重她的意志。」

他又露出最终头目般的表情了──樱子心想。提到爱莉丝没有天分时，一朗还真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让樱子不得不心想，这人的喜好真教人不敢恭维。

不过樱子也认为，就算爱莉丝接受合欢的挑战，事情肯定也不会这么简单。一般人虽然都喜欢合欢的设计，但一朗欣赏的却是爱莉丝的设计。既然合欢追求后者，而爱莉丝追求前者，该以什么为胜负标准，也就成了个大问题。至少，爱莉丝就算在一朗的评审下夺得胜利，肯定也高兴不起来。

「好吧，好吧。」

樱子先是一声轻叹。

「一朗少爷您的意思我大致理解了。我身为扇樱子，身为老骑士基尔希瓦塞，会一切遵照您的意思。」

「嗯，很好，那就有劳妳了。」

「这就是我的工作。」

「但妳其实挺乐在其中的吧？」

「您看得出来？」

虽说有一半算是在玩角色扮演，但她还是喜欢遵从主人命令。她心想留名青史的忠臣，想必也是如此的心境吧。这职场真是太理想了，不只薪水好，实际上还包吃包住。

「包在我身上吧，我可是个忠臣呢。您接下来会马上出门吗？」

「不，就跟平常一样，饭后会在沙发上休息一下。」

「知道了，那么司机呢？」

「今天我自己开车去。」

「是～」

两人至此暂时解散。一朗坐上超大液晶荧幕前的沙发，读起樱子预先摆好的当天报纸。

至于樱子这头，则是俐落地收拾完早餐餐盘，准备了新的红茶，外加准备好一朗的爱车科尼赛克的钥匙。不同于樱子平常驾驶的林肯，这台超级跑车拥有一朗喜好的流线型车体，呈现金属蓝的光泽。最近一朗要是自己出门，主要都是开这台科尼赛克。

「（约九点后送一朗少爷出门，赶紧处理完家事……登入游戏时大概会是十点钟吧……）」

边想边洗碗的樱子，速度与准确度高到让人忍不住回头再看一次，不过碍于篇幅，详情就略过不谈。

「嗨～松永，我来了喵～」

笑容满面而来的，是娇小的猫耳兽人角色。一身活泼气质，与死气沉沉的双头白蛇公会会馆格格不入的少女，身后还带着其他两人。

她在奇巧幻想Online的玩家之间，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

「好友人数破两千的人气玩家」美短喵。这名字取自美国短毛猫，而她本人就如那品种的特色一般，开朗有朝气又充满好奇心，而社交能力过人的个性，让她只要相遇十秒，就能跟对方成为好朋友。

但松永知道，她只是擅于扮演「小公主」的那种人，虽然跟谁都能要好，却总是巧妙地保持距离，要是不仔细观察，绝对看不出她满腹心机的另一面。现实世界里，可不会有人自然而然地发出什么『喵～』声。差点被那太过自然的氛围给牵着走的松永，知道这一切都是演的……应该是演的。

坦白讲，松永自己也没什么把握。只要冷静想想，他觉得那样的个性实在不像是天生的，甚至觉得对方会不会是功力深厚的网路人妖，然而一旦见了面，这女孩简直是──

简直是，天真烂漫到不行。

「妳还是一样活蹦乱跳的啊，美短喵。」

「我每天都活蹦乱跳的喔。松永你也是老样子，一副像是在动什么歪脑筋的模样呢喵。」

「好吧，实际上我的确是在动脑。呃……」

松永往身后瞥了眼，而在他身后的，是被美短喵的角色个性给震慑住，却还是姑且点头致意的合欢身影。

「跟妳介绍一下，这位是合欢小姐。」

「喔～嗯，请多指教～」

美短喵笑咪咪地挥手。

「妳的事我已经听说啰。呃～听说妳是知名时尚品牌公司的社长，是为了找石蕗报复才开始玩游戏的喵？」

「我从来没想过要向一朗先生报复。」

合欢微微板起脸并答道。

「好吧，不管要做什么，我们先进公会再说吧喵。松永你应该也跟她提过那些事了吧？」

「嗯，是啊。」

松永点点头。不管合欢在游戏里有什么计划，都该要有人与她一同行动，何况她可是个游戏新手。虽然她跟营运公司的高层有往来，但想必也不愿完全仰赖对方。

但话先说在前头，松永并不打算与她为伍。双头白蛇向来奉行秘密主义，公会方针为贯彻并享受扮演坏蛋，成员也全都是相识已久的网友。种族、体格等完全一致的这群人物，以「双头白蛇忍者军团」之名，成了游戏内传说般的存在。虽然那些传闻全都是松永放出去的。

这样的忍者军团，没办法为了松永一己之私而帮合欢处理私事。何况要是跟松永为伍，在游戏里也就等于加入坏蛋这一方，这想必不是合欢愿意的。除此之外，他觉得要跟这位千金解释何谓「角色扮演」，似乎也有些偏离主题。

「所以，我才会拜托美短喵妳来帮忙。」

若要组成公会，成员得要对游戏有相当程度的理解，拥有不差的实力，口风要够紧，并能够理解合欢的想法。松永找不到这样的人。

而这种时候，就轮到美短喵上场了。

「嗯嗯。好吧～不过我其实并不打算加入公会就是了。」

「我听说妳有自己的官方粉丝团。」

「可是粉丝团是粉丝团呀～虽然说是官方，但我自己并没有加入喵。要是加入公会，等于是偏袒了某些人，我不太喜欢这样子。」

虽然笑得毫无心机，说的话却隐约带有算计。松永心想，看来她在自己面前似乎没打算要隐藏本性。

「然后呀，合欢。」

「呃、是。」

「我已经从松永那里听说了事情的大概，从朋友里挑了几个我觉得最适合的过来，跟妳介绍一下吧～」

终于，美短喵的视线转往身后两个角色。既然她能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出刚刚那些话，那么这些人想必就跟松永一样，对美短喵扮演公主的行径，能以某种程度的冷静心态对待。

「终于啊。」

身高有段落差的这对男女之中，男方无奈地念了一声。身披一件破布般袍子的他，是兽人族的前卫职业。锋利而扁平的指爪是来自《兽爪》技能的效果，看得出他是专门以赤手空拳战斗的职业，也就是格斗家。

「还真是不晓得该怎么加入你们的对话啊。」

至于女方，则是穿着一身令人印象深刻的哥德萝莉风黑洋装。这名少女体格娇小，看来是以魔法为主要战斗手段的后卫职业。她那把让人联想到巨大钥匙的银色法杖，是只有高阶魔法职玩家才能装备，名为「蓝道夫魔钥」的稀有道具。

男子的双眸在昏暗中内蕴着炽烈红光，少女的眼眸相较于他，则是呈现深邃的昏蓝。光是看见他们俩，松永就知道对方符合自己向美短喵提出的条件：既懂这个游戏，而且实力不差。

先不说少女这边，男方的态度显得有些粗鲁。合欢虽然有些胆怯，但还是姑且向他们点头致意。

「啊，呃……初次见面，两位好。」

「嗯。」

男子应了声，点个头，没了下文。

「………」

「那、那个……」

「嗯。」

拉近一瞧，那模样还真是如魔怪般骇人。看到这副即使在兽人族里也异常狂放的面容打扮，对游戏陌生的合欢会如此畏惧，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我说你。」

松永正想着该不该出面解围，少女就先揪住男子的破布一角，谴责男子的态度。

「你应该有其他更该说的话吧？你看，她都被你给吓着了。」

「啰唆，我只是在想该怎么打招呼罢了。」

面对少女的建议，男子板起面孔。

「呃，不好意思喔。就如妳所见，他是个粗鲁的人，也因为这样的个性没什么朋友。但是你别看他这样，当时听到美短喵有事拜托，他可是挺开心的呢。」

「妳不要多嘴。」

「我叫做索莎雷丝，他叫做提卡，请妳多指教啰。」

索莎雷丝，也就是魔女（Sorceress）。真是个简单易懂的名字。

少女浅浅的笑容里没有美短喵那样的开朗，倒像是蒙上了一层厌世感。松永看不出她是因为角色扮演才这么微笑，还是本人长久养成的习性。

而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两人不愧是由美短喵选出的人才，个性都很鲜明。

「我叫合欢，今后就麻烦两位了。」

而见到索莎雷丝稳重的态度，让合欢也重拾自己的步调。

「提卡、索莎雷丝，介意我请教两位一件事吗？」

「什……」

「什么事呢？请尽管问吧。」

「………」

提卡怪物般的红眼这下子瞪着索莎雷丝。看来他们俩感情似乎并不太好。

「两位为何会愿意帮助我呢？老实说，这件事对两位应该没什么好处。要是想享受游戏，应该有其他更……」

「因为我们听说了妳的事。」

提卡打断合欢的话并说道。

「我这人最讨厌有才华的人了，不过这件事到别的房间再说。妳不用担心，从翔……从美短喵的话来看，我们一定是站在妳这边的。」

说完，提卡转身面向松永。

「喂，这个活像是迷宫的会馆，就没有什么能放轻松的房间吗？」

「隔壁房间是空着的，至于轻不轻松，我就不晓得了。」

「妳也听到他说的了，那我们走吧。魔女妳也一起来。」

「别叫我魔女。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体贴跟教养都没有。」

提卡跟索莎雷丝两人边拌嘴，带著有些手足无措的合欢进入隔壁房间。途中，合欢不断瞥向松永，但他只挥了挥手，像是要她不必担心，并目送一行人离去。

等到三人不见踪影，他才重新开口说：

「那两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我的朋友啊。」

美短喵并没在装糊涂，而是以属于她的严肃表情回应。

「我的意思是，他刚刚不是说，讨厌有才华的人吗？」

「啊～嗯，没错，是有这样的成分在喵。我猜嘛～他们俩大概都很痛恨石蕗那一型的人吧喵～」

她若无其事地说道。

「可是合欢不也是才华得天独厚的人吗？虽然有父亲撑腰，但她可是年纪轻轻就当上社长，而且还是一流的设计师啊。」

「咦咦，原来松永你觉得才华有绝对的标准吗？我还以为你不这么想呢。」

猫耳少女纳闷地仰望着松永。

「合欢不是说很羡慕那个受到石蕗欣赏的爱莉丝吗？但却又因为看不懂爱莉丝的设计好在哪里而烦恼。怎么说呢，她就像是迷失了自己而即将失控，而这种事说起来就是缺乏才华喔。一般人偏好的才华，有时不见得是自己想要的才华，而我还以为你是对合欢身上的矛盾有所共鸣，所以才来找我商量的。原来不是吗？」

松永一时哑口无言。眼前看似大而化之的少女竟然能看透人心到这种地步，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呃，那美短喵妳自己呢？」

「我？我感觉就像是将一切全都投注到社交能力上头，让人生变轻松，算是目的跟才华刚好对上的那一种吧。松永你可是我宝贵的朋友，大部分的请求或商量我都会认真接受。所以要是我有困难，你也要帮忙我唷。」

看来美短喵就是这样的人，说起这些话毫不心虚，货真价实的公主型玩家。要是能透过人脉的力量在人生里无往不利，那么的确称得上是种才华。

「可是妳嘴上这么说，对合欢却不怎么感兴趣。那个人以后应该能成为有力的人脉，不是吗？」

「喔～嗯，那个人喵──」

美短喵的脸上少了些笑意。

「稍微聊过后，我猜她应该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她最好还是别跟我这样的人交朋友。我怕要是过度依赖，对两人都没有好处。」

「妳就是估计到那样的结果，才带他们两人来吗？」

「嗯，算是吧。不过提卡跟索莎雷丝虽然能理解合欢的心情，但也不是能当她朋友的那种人。所以介绍归介绍，我觉得像合欢那样的人，还是得靠自己找朋友才行。」

「那个，美短喵。」

独特的说话方式以及意涵深远的内容，简直像是美短喵丰富人生阅历的体现。已经过了三十多年家里蹲宅男生活的松永虽然有些踌躇，但还是这样问了她。

「老实讲，我实在是不太想问这种事。」

「什么事什么事？」

「我说，妳到底几岁啊？」

天真表情里藏有一丝强悍的猫耳女孩，带着灿烂笑容回应。

「是那种会想骑着偷来的脚踏车到处兜风的年纪喔～」

这一定是骗人的──松永心想。

位于神田神保町的这栋大楼，是希斯尔有限公司的总公司，尽管只是栋小型水泥建筑，但好歹也是自有的公司大楼，而座落于成排旧书店里，更是让它显得鹤立鸡群。

在稍远处的停车场里，如今停了一辆与神保町的街道毫不搭调，亮晶晶的超级跑车。有如猛禽类展翅般的翼式车门缓缓开启，一名青年从中现身。将雷朋太阳眼镜收进胸前口袋的他，在毒辣的烈阳下眯起眼。前来迎接的希斯尔公司员工见到这一切，发出一声低语。

「是科尼赛克啊……」

那是瑞典某家汽车制造商的名称。而这独树一帜的车门结构，全世界也只有该公司的超级跑车身上才看得到。

这台科尼赛克的Agera虽然是石蕗一朗的爱车之一，但他已经好久没开出来蹓跶了。平常总是把方向盘交给佣人扇樱子的他，主要以后座舒适的林肯为交通工具，但今天没人坐在副驾驶座，只有一朗自己来到这神保町。

「呃，欢迎您大驾光临，石蕗先生。」

「嗯，这么热的天气辛苦你了。」

「穿成这样前来迎接，真的很抱歉。」

前来迎宾的希斯尔员工们，不知道是受了最近逐渐扎根落实的清凉商务运动影响，或者就只是公司风气使然，穿的是T恤与短裤这样的休闲打扮。脖子上挂的员工证，成了他们身为该公司成员的唯一证明。

「毫无意义、毫无意义，我不太在意那些的。」

要是说到清凉商务，一朗的穿着反倒问题更大些。他身上的西装依旧是包得让人光看都觉得热，连一滴汗都没流的肌肤更是只有诡异两字可以形容。一朗的皮肤不知为何，对紫外线特别免疫，就算不合成黑色素，细胞核的DNA也不会遭破坏。在大太阳底下露出白皙肌肤却若无其事的一朗，仿佛过着与旁人不一样的季节。

而这也让不少化妆品制造商希望采取他的细胞样本做为研究之用，但樱子则是直接做了如下分析：他就只是DNA比较搞怪罢了。

这是题外话。

「这附近的街道还真是别具风情啊。」

在通往总公司的一小段路上，一朗喃喃说道。蝉叫的喧嚣像是助长了太阳的气焰，声音虽然扰人，但一朗想到牠们短暂的生涯便有些感伤，因此不会没来由地生气。

「毕竟神田也算是老街了。」

「大自然虽然好，但是这种带有生活感的街道，倒也挺不赖的。我刚刚还经过秋叶原，那里的街道我同样挺喜欢的。」

那地方堪称佣人扇樱子的主场，甚至她还曾夸口说闭着眼睛也能带路（一朗也真的请她蒙起眼带路过）。如果是要逛那一带，有她陪伴应该会更有意思。

「然后秋叶原那儿，好像盖了间像是大型电子游乐场的店。」

「是啊，我也忘了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店里配备了不少MiLive Gear Cocoon，本公司也接到他们申请成为奇想官方认证店。总之那间店说起来，算是看准VR游戏市场规模扩大而开的店吧。」

「在这娱乐设施全都一蹶不振的年代，他们的手笔可真大啊。」

一进入总公司，舒适的冷气风吹凉了汗水。

这里虽然号称总公司，但除了一楼有柜台，剩下的办公室全都在二楼。希斯尔是间由少数人组成的公司，占据大楼大部分空间的并不是人而是硬体，无数的伺服器主机在此受到滴水不漏的保护。换言之，石蕗•一朗等人每天待着的阿斯嘉德大陆，全都保存在这间冷冰冰的水泥大楼里。厚重的金属门扉另一头运作着的机械块体中，众多冒险者如今正在里头挑战未知。

尽管使用了各种节约手段，但异常庞大的资讯流量，正是VRMMO的特征。由于所需伺服器主机的数量不是过去的MMO能比得上的，他们面临的开销也非同小可。根据员工的说法，其实他们直到现在都还是入不敷出。

「早安，一朗先生，我恭候多时了。」

在大型电脑一字排开，窄得不能更窄的办公室最深处，野乃蓟社长如此说道。她不同于过去见面时的打扮，如今戴着薄框眼镜。穿着也不像先前的女强人形象，而是胸口钮扣敞开的衬衫配上紧身裙，既简单而轻便。办公室内来来去去的员工则又更加休闲，甚至还有人穿着印有动画角色的T恤。

社长的办公桌上排着三台荧幕，另外还有一台笔记型电脑、一台平板电脑、两台插在充电座上的智慧型手机，甚至还有一般有线电话。

「不好意思，我目前工作还没告一段落。最近改版在即，正在进行最后冲刺……」

「毕竟周年庆就要到了嘛。我跟我家的佣人都很期待这次会举办怎样的活动。」

「其实这次会请一朗先生您来，也跟那件事有些关系。」

在键盘上游走的指尖何其流畅。即使视线在几个荧幕间来回，她还是有余力对一朗摆出苦笑。

野乃蓟可是在美国的大学专攻量子工学的才女，让意识进入虚拟实境的潜脑技术就是她的发明。这点程度对她来说，想必只是家常便饭吧。

「好，完成……久等了，一朗先生，让我带您到会客室吧。」

蓟社长跟办公室内的属下打了声招呼说要暂时离席，带着一朗前往三楼。这里的三楼设计成社员休息室兼会客室，而一朗注意到里头摆了三台商务用的「MiLive Gear Cocoon」，其中一台目前正在运作。

奇巧幻想Online既然是个MMO，当然会有所谓的游戏管理者。平常他们至少得要有一人登入，并且排定班表，决定何时由谁担任GM。一朗虽然没在游戏里遇过GM，但他们除了当游戏内发生纠纷时的裁决者，其他像是举办活动或大型任务时，也都由他们担任主持人。

「这么说来，我之前好像也惹出了什么纠纷啊。」

一朗若无其事地说了，让人忍不住要吐嘈「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

若他指的是格拉斯哥巴拉工艺城的顶尖公会「秋叶原锻造组」的那件纠纷，蓟当然早已知情。

「要是问题太过严重，其实您大可直接找GM来处理的。」

「毫无意义。要是有第三者的价值观介入，事情就会失去纯粹性。所谓的※民事不干涉就是这么一回事。何况就算我没找，游戏管理者当时应该也在场吧？」（编注：原文为「民事不介入」，指警察不应干涉私人的财产或契约等民事纠纷的原则。）

「哎呀，原来您早就知道了吗？」

「只是猜想罢了。」

蓟社长这时面露些许难色。

「VRMMO虽然拟真，但也同时是个虚拟世界，常常会发生难以处理的案件，关于PK行为方面也是一样。」

陌生的角色──也就是拥有意志的人类──要是挥舞着骇人的武器说要『杀』了自己，其恐怖自然是非比寻常。而且那可不是发生在荧幕里头的事，玩家一旦开始玩VRMMO，便会化身为『当事人』。据说不只PK问题，也有不少人因为无法分辨现实与意识的差异，导致心灵受创。

「爱德对爱莉丝动粗，也算是类似的情况吧。」

「如果您是指禁止战斗区域内的轻度暴力案件，那就更多了。总之，也许是攻击不会伤害对方这样的认知，导致大家少了些同理心。」

「是吗……这我不太懂就是了。」

「不过关于这点，我们也拟定了不少因应对策。」

一朗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样的人的确存在。综观历史，的确有不少人无法像他一样以价值观、客观判断为行动依归。然而那样的人虽然在漫长人类史里处处可见，但在VRMMO这种市井小民所熟悉的娱乐舞台里，却不该频繁发生。

也或许，大多数的人们心中都有一只无法分析的黑盒子，一旦来到这看似现实的虚构世界，潜藏其中的暗码就会跟着解放。总之不管怎样，一朗都无法理解这样的作为。

「话说回来，能先告诉我妳今天请我来的原因吗？我虽然也有不少有关这游戏的问题，但今天毕竟是以妳的事为主。」

「啊，好的，这么说也是。」

蓟社长拍了下手并说。

「呃，就如刚刚说的，奇巧幻想Online将在八月迈向一周年。一朗先生您应该也知道，我们这个月已经先举办了各种纪念活动，当作是庆祝活动的预演。」

「坦白讲，玩家们对那些并不太捧场就是了。」

「我想也是……」

看来蓟社长事前早已搜集了网路上的反应，被他这样一说，露出明显的沮丧之色。

这次周年庆前的纪念活动，除了大规模的得尔费亡魔领大型任务，还发放了各种特殊道具，而造成玩家批评的则是后者。因为官方不只大量发放那些导致游戏失衡的道具，竟然还能透过课金额外购买，于是这次活动可说是被批评得狗血淋头。由于反应太过激烈，甚至有部分道具因此取消发放。

而一朗先前制作原创设计防具时之所以能轻松搜集材料，也是多亏那些课金道具，因此一朗说起来算是心怀感激的。当然，大多数的玩家可就不这么想了。

看样子，这位野乃蓟虽然是年纪轻轻就奠定VR技术的天才，但以老板或游戏设计师的身分来说只是二流也说不定。

「那么，妳继续说吧。」

「好的。在刚好满一周年的十日那天，我们打算在游戏内举办典礼，在改版的同时公布各种新内容之类的。」

「原来如此，妳希望我出席当来宾吗？」

「啊，是的，您猜对了……您对这答案似乎挺有把握的？」

「毕竟除了这答案，我也想不出把我找来谈这件事的原因了。」

这么说的确是。但自认会获邀为来宾且深信不疑的石蕗一朗，就算旁人再怎么客气，还是只能当他是个讨厌的家伙。事实上正如多数人的看法，这男人的确是个讨厌的家伙。

但──一朗接着说道：

「但我不觉得自己适合当个来宾就是了。我虽然在游戏里也算是名人，但由客观来看，应该是恶名的成分居多。」

「当然除了您，我们还会邀请许多来宾，有玩家们感兴趣的知名玩家、用来吸引新玩家的艺人，也正在跟声优圈的人洽谈中。」

野乃蓟的回应听起来若有所指。每当处于这种情况，一朗总能发挥异常敏锐的观察力。只见他依旧泰然地坐上沙发跷起腿。

「原来如此，也就是宣传对象的差异吗？」

她想向特定的某批人宣传石蕗一朗正在玩奇想这个游戏。最近这五年来，一朗虽然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但在部分学界以及财经界的知名度依旧未衰。身为战前大财阀的后代，在各大领域业绩蒸蒸日上的综合企业小开，加上本人又是自己就能赚大钱的资产家，自然是个宣传的好材料。他光是亮出名字，都拥有十足的号召力。

反过来说，或许要是不打出石蕗一朗的名号，无法避免的危机也将随之到来。关于这点，一朗想得到几个原因。首先野乃蓟以一个公司社长而言实在太过年轻，而既然身为VRMMO的研发营运商，该准备的更是多不胜数，得跟各种商场上的老江湖交手。简单说，她被人给吃得死死的。光是由先前那番话来看，她虽然是个优秀的技术人员与研发人员，但实在不像是拥有商人的才干。

量子空间里的虚拟空间，在市场上依旧是未知领域。连一朗都不得不承认，构筑于网路的线上社群，其商业模式直至今日都还处于发展中的阶段。

奇巧幻想Online终究只是个游戏，但这个人们透过网路一同共连的虚拟实境，却有机会成为前所未有的拟真新世界。而即使找遍全世界，也只有位于神保町的水泥楼房，拥有这些虚拟实境的知识与技术。

要是有什么闪失，一切都可能拱手让人。而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她会想借用石蕗一朗之名向他人宣示，也不是无法理解的事。

「好吧，我不介意就是了。」

即使知道有人想打着自己的名号狐假虎威，一朗倒也没什么抗拒。

「您说的是真的吗！？」

「这话毫无意义。我这人从不撒谎，也不必撒谎。」

要是樱子、明日叶或是爱莉丝在，恐怕会以不敢恭维的表情回应一朗这不讨喜的发言，可惜现在在场的，就只有野乃蓟一个人。

「毕竟我也喜欢奇想这个游戏。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好的，您说说看。」

「请妳别忘了，我只是一介玩家，也许基于游戏风格，经济贡献比其他玩家要高一些，但也不过如此。我不打算逾越这条界线。」

一朗的言下之意，蓟不会不明白。

石蕗一朗就只是以玩家身分享受游戏，对奇想并不会投入到插手营运方针，更不打算在希斯尔面临并购危机时成为经济上的后盾。要怎么利用身为玩家的一朗来做宣传，是营运公司的自由，但他不会打破这层顾客与企业的关系。这就是他想表达的。

「当然，希斯尔是我的公司，奇想也是我们打造的游戏。即使是一朗先生，我们也不会让您干预内容的。」

「嗯，很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一朗满意地点了个头。

之后，两人又就当天的活动进行讨论，途中一朗却提起了另一件事。

「话说，我之前在游戏里遇见希小姐。」

一听到这句，蓟停下手边动作。

「嗯，我想蓟社长妳应该也知情就是了。」

「的确……关于两位在游戏内的接触，我的确已经知道了。」

蓟社长说话时，略显愁眉不展。

角红商事的千金，异军突起的时尚名牌「MiZUNO」社长芙蓉希，和野乃蓟是朋友关系。

蓟为何会有那样的表情，一朗同样心里有数。

「看样子，妳果然给希的人物特别的优待？」

「因为她说想要看看一朗先生您在游戏里的公会，所以我就在她的初始资料里添加了传送羽翼，把人物送到格拉斯哥巴拉，并且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给了她不朽属性。」

不朽，是游戏管理者等特殊角色才拥有的属性，能够屏除一切伤害或负面状态所带来的影响。也就是说芙蓉希的人物角色合欢，在游戏内是无敌的存在。

系统的制约是绝对的，这毫无疑问是「作弊」的行为，是游戏公司的偏袒，是对玩家的不公。虽说合欢并不会滥用其不朽属性找玩家进行不合理的PK，但一样称不上是什么光彩的事。

「此外，我还更动过她的能力值，基本上她对其他角色或怪物，都无法造成伤害。」

「也就是个完全观光用的角色吗？」

「是的，她HP与攻击力之类的数据全部被我锁住，也没有等级存在。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能够创立公会，也能够参加活动就是了。」

看样子，她实际上只是个空壳。这么多的措施，不难看出蓟社长的一番苦心。毕竟芙蓉希本人也只求能够化身为角色畅游奇想的世界，那么应该不至于惹出战斗方面的纠纷。

「看来您还是认为，希小姐做的是违规的事？」

「这个嘛，在奇想里妳们就是法律，那么这也无所谓吧？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希小姐她就是有这需要，所以才会找妳们帮忙，不是吗？」

一朗说到这儿，正面迎向野乃蓟。

「但是，如果对方做的事违背我的信念与利益，那么我就会尽自己所能和那人对抗。事情别演变成这样当然是最好，不过目前看来似乎有些困难啊。」

「我认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一朗先生您这样看得开。」

「我也这么想。」

话题到此告一段落，几秒间陷入沉默。

「都已经十一点了。一朗先生，虽然时候有点早，我们何不先去吃个午餐呢？」

「咖哩是吗？」

「是的，毕竟这里可是※神保町。」（译注：神保町号称日本的咖哩圣地。）

「要是有得选择，希望不要是印度咖哩。」

一朗开玩笑地说完，蓟露出愣愣的表情。

「您讨厌印度咖哩吗？」

「真要说的话其实算是喜欢，但要是稍微大意，每天都得吃那东西。」

「？」

只不过是稍微称赞能干的佣人所做的印度咖哩，接下来却连续吃了将近一个月，如今想来还真是不堪回首。最近樱子虽然稍微懂得何谓自制，但还是会有连吃三天三夜的状况发生。顺带一提，只要一朗挖苦她说『妳最近是不是胖了？』这一切就会立刻终止。

就因为家里有这么一位佣人，一朗在外头都尽可能不碰东南亚料理。如果吃的是神保町的欧式咖哩，那么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于是，蓟为了告诉属下自己要去吃中餐的事，两人先是前往办公室。

「一朗先生，您下午有行程吗？」

「真要说的话算是有吧，不过妳要是还有其他事，可以以妳为优先……」

「是这样的……」

野乃蓟说着并打开办公室的门，人却顿时僵住了。

「怎么了？」

「没事……」

野乃蓟的目光聚焦到办公室的某一处上。

凝神一瞧，办公室鸦雀无声，员工们的视线同样集中在蓟看着的那名男子身上，酝酿出某种异样氛围。而暴露在大家视线里的，是个身材不算高的中年男子。

「喂喂喂，用不着这么紧张，继续做你们自己的事吧。」

摆出一张可憎笑脸的男子说道。

看到这儿，石蕗一朗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对男子有印象。那人是波尼娱乐公司的CEO，也就是制造贩售MiLive Gear X以及MiLive Gear Cocoon这类VR硬体的公司大老板。记得野乃蓟毕业后也曾在那儿待了一阵子，协助研发MiLive Gear后才自己独立创业。

要是没记错，那人叫音桐慎也。

「喔喔，这不是野乃吗？还以为妳不在呢。」

音桐一见到蓟，刻薄的笑脸又更加绽放了。

「我问了妳的员工，结果他们说妳正在洽商，要我稍候一下……关于那件事妳考虑得怎样了？奇想也快要过周年庆了，不觉得这方面需要加强一些吗？」

「……我的想法依旧没变。」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

看着咧嘴而笑的音桐，一朗再次恍然大悟。

看来希斯尔之所以急需石蕗一朗这个后盾，正是因为波尼娱乐的压力已经大到不容忽视的地步。波尼公司与音桐为了拓展VR技术及相关的商业模式，需要野乃蓟以及希斯尔有限公司的力量。

而原先咧嘴而笑的音桐不经意地望向蓟的身后，这才发现一朗的存在。只见他一时收起那轻薄的笑容，但很快就故态复萌。

「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石蕗家的儿子吗？」

「嗨，你好。这应该是我头一次和你当面见面？」

即使面对年长者，依旧天不怕地不怕，也没有加任何敬称，这正是石蕗一朗这人的可怕之处。

「我父亲似乎受了你不少照顾啊，音桐先生。」

「是啊，你的父亲可真是个老油条，虽然那些事我也不放在心上了。倒是……原来如此，就是你吗？这么一说我才想到，之前跟我们买了MiLive Gear Cocoon的，好像就是你嘛。」

音桐说归说，兴趣倒也没完全转往一朗身上，而是频频对野乃蓟投以牵制的视线。

「是啊，多亏有你，我才能享受奇想的乐趣。」「可不是吗？奇想真是个好游戏啊，也就是因为这样才可惜。野乃她虽然是优秀的研发者，营运方面却是个门外汉。要是再这样下去，害公司营运陷入危机，可是会给玩家们添麻烦的。我其实也是一片好意，想伸出援手解救他们……」

多亏音桐的多话，一朗这下大致明白了希斯尔目前的处境，以及波尼采取的动作──虽然这男人本来就无意隐藏这一切。

「还是说一朗，你打算买下希斯尔吗？凭你的财力，的确是买得下来。要是对游戏熟悉的你能够成为赞助者，野乃就能安心地研发……」

「毫无意义。」

说个没完的音桐，被一朗的口头禅给打断。

「我无意打破玩家与公司的这层关系，花钱也是在游戏规则内付费。毕竟我要是成为营运方的老板，就会损及这份纯粹性。关于这方面，音桐先生，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什么也不知情。蓟小姐，我们一起去吃咖哩吧。」

「啊，好的……」

一朗背过音桐并且下了楼，蓟向办公室内的员工交代自己要去吃午餐，随后也追了上去，途中依旧能感受到音桐慎也紧追不舍的目光。

一来到外头，盛夏的阳光火辣辣地洒落，但一朗连眼都没眯，依旧潇洒地单手插着口袋，仰头瞧着一望无际的蓝天。

樱子现在人应该在奇想里吧。希望她们能好好享受那片海滩。

并且，平安无事地结束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