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Chapter.3「向星星祈祷的魔女希丝蓓尔」

1

涅比利斯皇厅的第八任女王，名为米拉蓓尔。

而以三女之姿诞生的希丝蓓尔·露·涅比利斯九世，也同样是受到了始祖血脉庇佑，获得超常力量的少女。

灯之星灵——

希丝蓓尔能以影像的形式播放范围三百公尺内，至多二十年前所发生过的任何事件。这是一种干涉时空的能力，就是在众多星灵之中，也是极为稀少的种类。

「……听说过女王大人的那个谣言了吗？」

「据说她没打算将王位传给第一公主<伊莉蒂雅>和第三公主<希丝蓓尔>，而是属意第二公主<爱丽丝莉洁>。」

王宫内的各种轻声细语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她也曾利用透过这能力搜集而来的情报，揪出帝国派来的间谍。

然后——

「第三公主希丝蓓尔，我命你远征独立国家阿萨米拉。」

涅比利斯宫殿「女王大厅」。

女王的话语声回荡在这个有灿烂阳光照射，并被绿意盎然的观叶植物和缤纷花朵点缀的神圣空间里。

——现任女王米拉蓓尔。

虽说她是希丝蓓尔的亲生母亲，但现在并不是能夹杂私情的场合。

「我接获报告，据说那座沙漠之国正积极地接收来自帝国的人民。」

「是。」

「独立国家阿萨米拉与中立都市不同，该国并无宣称中立……若谈妥了条件，有朝一日他们或许会成为帝国的附庸国。」

有可能与皇厅为敌。

而希丝蓓尔便是为了防范未然所派出的探员。

拥有灯之星灵的希丝蓓尔，能将那国家发生的各种密谈一字不漏地再现出来。

换句话说，她能窃听其中的资讯。

「我要交付给你的任务，便是确认那个国家是否真心想投靠帝国。由于是远征之故，为防万一，我派出女王的护卫前去协助吧。」

「您毋须如此担心。」

希丝蓓尔慎重地拒绝了女王的好意。

不需护卫同行。

若是说得更精确一些，则是希丝蓓尔没办法相信皇厅的部下们。

「有贴身侍从<修钹兹>陪同足矣。我是以观光客的身份前去，而凭我的力量，是绝对不会让您有任何挂念的。」

「我明白了。」

从女王的唇瓣流泄而出的，是一声叹息。

女王大人早就知道她会如此回应，所以才会表露出这般混杂了不安和死心的情绪吧。看到母亲这样的神情，希丝蓓尔感到心如刀割。

……对不起，母亲大人。

……我身怀连对您也说不得的秘密。

「为了守护女王的性命」。

自己<希丝蓓尔>不能对皇厅里的任何人敞开心房。就连长女伊莉蒂雅和次女爱丽丝莉洁也不例外。

「那么，女王大人，我会就此离开王城一段时间。」

「任务就拜托你了。」

希丝蓓尔转过身子。

——母亲大人，在我不在的这段期间，还请您一定要平安无事。

这般充斥心底的真心期盼——

希丝蓓尔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咽进了喉咙。

2

起初只是源于单纯的好奇心。

希丝蓓尔﹒露·涅比利斯九世所拥有的灯之星灵，能让她以影像的形式播放半径三百公尺内，至多二十年前所发生的各种大小事。

王宫中的密谈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既然如此，只要前往能力的范围之外，于远离王宫之地开口即可。

希丝蓓尔一直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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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自己散播出去的谎言，能引诱自以为是的人们上钩。

……别小看我了。

……就让你们仔细瞧瞧始祖大人直系血脉的力量。

灯之星灵——

能重现希丝蓓尔「半径三千公尺」，至多「两百年」内的大小事。

「若是待在这里，就算是第三公主的星灵也无从察觉。」

得知灯之星灵存在的王族们，虽然为了躲避希丝蓓尔的耳目而躲到王宫外头，但那些会话也全都被希丝蓓尔所知。

起初只是源于单纯的好奇心。

能和人打成一片、对知识充满好奇心的少女希丝蓓尔，就只是想知道其他人对话的内容为何而已。

然而——

少女<希丝蓓尔>的心灵却因此崩溃。

等同于全知的星灵<力量>带给她大量的资讯。

而这些资讯之中，还包含了十五岁的纯真少女无法背负的恶贯满盈之阴谋，以及超越想象的「怪物」之存在。

「那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

潜藏于涅比利斯皇厅王室的怪物。那玩意儿虽然还戴着人类的假面具，但只要时机到来，肯定就会撕下面具，露出真面目吧。

为了夺走皇厅<国家>和女王而现身。

……女王的性命有危险。

……但要是据实以告，首先会被除掉的就是自己了。

涅比利斯皇厅会就此崩溃吧。

原因并非是败给帝国军，而是被狙杀女王之人搞垮。与三大血族——露家、佐亚家和休朵拉家都没有关联。

整座王室都会毁于那个怪物之手。

「……希丝蓓尔，你得鼓起勇气呀。我是要守护母亲大人的。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守护得了她呢！」

在房间的角落。

希丝蓓尔今天也颤着身子，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喃喃自语。

长女伊莉蒂雅办不到，次女爱丽丝莉洁也不行。

没有人知晓幕后黑手的身份。

希丝蓓尔确定是「内鬼」的只有一人，但却不知道皇厅里究竟还有多少名背叛者。

……其中最危险的，是爱丽丝姐姐大人成为背叛者的状况。

……爱丽丝姐姐大人只要有那个心，就算是女王也不足为敌……

爱丽丝莉洁的力量，凌驾于现任女王之上。

若是与女王独处的姐姐发起叛变，恐怕会在短时间内政变成功。

所以希丝蓓尔一直「闭门不出」。

她从不离开皇厅。就是在大姐伊莉蒂雅出游、二姐爱丽丝莉洁上战场的这段期间，希丝蓓尔也不曾离开王宫过。

她专心致志地想守护女王——

「只要我在女王的身旁，背叛者们应该也不敢轻率动手才是……」

守护母亲，保护皇厅。

这便是希丝蓓尔绝不宣之于口的必死觉悟。

「……可是……」

反锁自己的房间，持续独自搜索企图颠覆国家的背叛者。这股自己不知何时会被盯上的沉重压力——

对于年仅十五岁的少女来说，实在是太过煎熬了。

「拜托了。难道……就没有人要成为我的同伴吗……！」

她以手帕捂嘴，掩饰自己的抽咽声。

就没有人吗？

就算只有一人也好，难道就没有愿意在身旁支持自己的骑士存在吗……！

灯之星灵的能力虽然强大，但战斗力可说是与零无异。唯一能信赖的，就只有从小照顾她到现在的贴身侍从，但他也年老力衰，不适合站上前线。

希丝蓓尔这一方可说是完全没有战力可言。

「强大的同伴……究竟在何处呢……」

若想挑战那头怪物，以及那怪物率领的背叛者们，就需要强力的部下作为后盾。然而，王宫里的部下都不可信。既然无法看清背叛者的身份，就不能轻率地找人搭话。

「…………」

她环住了颤抖不已的双膝。

「……我该……拜托谁好……」

自己没有同伴。至少在这皇厅之中是如此。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关系。

一年前的那个时候——

她不禁回想起那位协助自己逃狱的帝国士兵。

「就连你这种星灵反应微弱的女孩子都要通通抓起来打入大牢——我对这样的作法有点意见。」

使徒圣伊思卡。

虽是天帝的直属士兵，但他却解救了以魔女之身遭到逮捕的自己。

……因为我那时隐藏了星灵的力量。

……才会被他看成弱小的魔女吗？

为什么要释放自己？

虽然迄今仍不明白缘由，但她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即使知道那是挣扎求生之人偶然抓住救命绳一般的痴心妄想，她还是不禁屡屡揣测。

若是他的话——

若是解救了自己的他，说不定愿意当自己的同伴。

3

时间回到现在。

在独立国家阿萨米拉的市镇地带——

第三公主希丝蓓尔仰望着眼前的他，甚至忘了呼吸。

「…………」

他有着黑褐色的头发，以及不似帝国士兵的和善面容。气质一如以往，是她一年前遇见的帝国使徒圣伊思卡。

这里并非帝国的领土。

由于并未身着战斗服，希丝蓓尔一度以为他只是容貌相似的不同人。

「『你是那时候的』……」

「唔！」

听到他的低语声，令希丝蓓尔睁大了双眼。

果然没错！

你就是那时的使徒圣呢！

这里若非公众场所，她肯定已经扯开嗓子这么大喊了吧。至于是什么原因将他带来这里，如今已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一丝光芒。

说不定——不对，自己能仰赖的就只有这名剑士了。因为他不仅是皇厅之外的人物，也是希丝蓓尔唯一认识的男性。

——以毒攻毒。

若想对抗潜伏于皇厅的那头怪物，用上从皇厅外携入的毒药正巧合适。

而帝国最顶级的战斗士兵「使徒圣」更是上上之选。

「请、请听我说！」

由于太过紧张，嘶哑的喉咙喊不出声音。

就在她试着从干涸的嘴里挤出话音之际——

「伊思卡哥，让你久等了！」

这时一名陌生的马尾少女跑了过来。

是帝国剑士<伊思卡>的熟人吗？所以她也是帝国士兵？

不妙。

「唔！」

希丝蓓尔咬牙背对他，朝着十字路口飞奔而去。

帝国人都是敌人。即使时至今日，这样的道理也不曾改变。希丝蓓尔想进行交涉的就只有伊思卡一人，她没打算相信其他的帝国士兵。

……没必要操之过急。

……使徒圣伊思卡人在这里。光是明白这一点就是一大收获了。

「小姐！」

就在希丝蓓尔走过十字路口之际，身穿黑西装的随从现身搭话。

那是她的贴身侍从修钹兹。将掺着白发的头发打理整齐的这名老人，正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向自己。

「小的找您好久了，还请您别折腾我这身老骨头。」

「……我找到了。」

「什么？」

「听我说，修钹兹！我终于找到理想的护卫了！」

希丝蓓尔以扑抱之势，朝着身穿西装的老者冲去。

就像次女爱丽丝有燐随侍在侧那般，这名老人也是从希丝蓓尔还小时就照顾至今的贴身侍从，亦是希丝蓓尔在皇厅里唯一投以全面信任的部下。

「哎哟，真是的，到底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兴奋之情难以冷却。

原以为只是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现在却有机会转为现实。不对，既已身在咫尺，就说什么都要使其成真！

「修钹兹，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谈谈，我们先回旅馆吧。」

她握住老绅士的手，随即跨开大步在闹区前行。

「等待夜晚降临……我会成功的。这都是为了我等皇厅。」

下一任的女王会是自己。

希丝蓓尔·露·涅比利斯九世将守护现任女王和皇厅。

4

冰冷的风吹拂着东方的大沙漠。

宛如熊熊燃烧般的夕阳没入地平线后，夜色帷幕随即高挂天际。

独立国家阿萨米拉的闹区虽然闪烁着刺眼的霓虹灯，但气氛已不如白天热闹。

在大多数观光客回到旅馆，静静入睡的时刻——

「哈啾！」

「小姐，小的提醒过您沙漠的夜晚会很冷的。」

「是呀，我有些低估了……」

她点头同意走在身旁的老人。

虽然为自己只穿着一件旅行用洋装的打扮感到有些后悔，希丝蓓尔还是没有停下走在闹区步道上的步伐。

……我老是窝在王宫温暖的房间里。

……上次在这种时间外出，究竟是几年前的事了？

夜晚的街道有治安方面的疑虑。

由于贴身侍从修钹兹也是星灵使，因此在自卫方面略有心得，但要是撞上手持枪械的强盗集团，恐怕也会有些应付不来。

……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希望我拥有的是同样强大的星灵呢。

……但我对灯之星灵并没有不满就是了。

星灵是与生俱来的。

就算是贵为始祖后裔的王室，出生时所带有的星灵也是天差地别。特别在适合战斗与否这一方面。

而据说历任的涅比利斯女王，都是以持有「适合战斗」星灵之人的呼声最高。

这是基于帝国军侵攻时，能执掌指挥星灵部队同胞的考量。

「老是拘泥于这种陈腔滥调的理由……我会让这样的认知澈底翻盘的。」

她在寒风之中握紧拳头。

在鲜艳的霓虹灯和路灯的照映下，希丝蓓尔在步道上持续前行，终于抵达了曾经来过的那个十字路口。

——也是她与使徒圣伊思卡相遇之处。

「所幸路上人烟稀少。或许是低温之故，行人都躲进酒馆之中了。」

「可别轻忽大意了，修钹兹。就麻烦你把风了。」

不能被人瞧见。

即使是在非帝国领土的地带，会恐惧魔女的一般市民还是不在少数。进一步来说，就算自己的力量被他人知晓，也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星星啊，让我看看你的过去吧』。」

星灵之光绽现。

希丝蓓尔的锁骨下方——亦即胸口一带发出的光芒穿透了薄薄的洋装，照亮了夜晚的虚空。

光芒逐渐收敛，宛如投影机一般，在空中映照出一名少年的影像。

「伊思卡哥，你怎么了？」

「……不，没事。比起这个，还是去超市买东西比较重要。我们走吧，音音。」

黑褐色头发的少年推着马尾少女的背部，迈步离去。

就连他行走的身姿都忠实重现。能进一步找出追踪的方向，亦是希丝蓓尔星灵的强处。

「是这一位吗？」

「没错。修钹兹，我们走。」

他们追着伊思卡行走的影像前进。看在他人眼里，也只会以为两人是跟在真正的伊思卡后方移动。

……那个叫音音的少女果然也是帝国士兵吗？

……不过，伊思卡似乎没对她说出我的身份呢。

伊思卡和音音在闹区里前进。

开心闲聊的两人走向超市，在购买看似晚餐的餐点后，便再次回到闹区迈步。

希丝蓓尔原本以为伊思卡会在这段期间说出关于自己的事。

「但他并没有提到我是魔女的事。看来，一年前的那起事件，果真是他独断独行呢。」

魔女逃狱事件，使他<伊思卡>失去了使徒圣的头衔。

但若是换个说法——

就代表受到惩处的就只有伊思卡一个人而已。

就算是面对名为音音的少女，他恐怕也不能将一年前的事情随意宣之于口。

要是她<音音>知道太多魔女逃狱事件的内幕，说不定就会被怀疑是那起事件的共犯。

「是贾姆力克公司旗下的旅馆呢。」

两人循着伊思卡的踪迹来到旅馆。

贴身侍从修钹兹仰望眼前的巨大旅馆，低声说道：

「贾姆力克是老字号的旅馆企业，于世界各地的观光胜地都有设点，消费客群为一般市民。就评等来说，顶多就是中上等级吧。」

「对于帝国士兵来说，是私人观光最适合的旅馆？」

「是的。他们若是收到帝国司令部的秘密指示前来，应该会选择评等更为高阶的饭店，或是帝国体系的旅馆才是。」

但他们没这么做。

这代表伊思卡并不是为了执行任务而来到这个国家的。

「对我来说这样正好。那么修钹兹，就按计划行事吧。」

「小姐，您真的要一个人去吗？」

「是呀。我想孑然一身地前去交涉。要是带太多人，只会勾起对方的戒心。」

正因为自己的外表是一名娇柔瘦弱的少女，才会在这次的交涉上达到加分的效果。若是找个老奸巨猾的男人一同出席，伊思卡想必也会有所怀疑。

……居然在这种深夜时分偷偷闯入异性的房间。

……老实说，我也是害臊到整张脸都快喷出火来了。

她下定决心，走向旅馆大厅。

接着透过星灵的重播影像，调查他所前往的旅馆房号。同时也确认了进房的就仅有他一个人而已。

抵达旅馆四楼后——

她放低脚步声，在夜阑人静的走廊上前进。

「就是这里了呢……」

她将房卡伸向房门的感应器。

这是希丝蓓尔假冒伊思卡的情人，并赠与值柜员大笔金钱后弄到手的钥匙。

——门锁被解开了。

她屏气凝神地握住门把，缓缓地将门推开。

房里的走道呈现昏暗的状态，从底侧的客厅已经熄灯这点来看，伊思卡恐怕已经睡着了吧。

……是个好机会呢。

……比起他还醒着、并在我开门的瞬间遭到察觉的状况还要好上许多。

她一边摸索，一边在走道上前进。

就在双眼开始习惯昏暗的视野时，希丝蓓尔接近了位于房间底侧的床铺。

「那个……呃……」

若是自己主动提起「伊思卡」这个名字，他会不会吓一跳呢？

该对着还在睡觉的他说些什么呢？希丝蓓尔讲话吞吞吐吐的，就这么在难以下定决心的心境下，将手伸向床铺——

「是刺客吗？」

咦？

为什么他的声音会从身后传来？

在连疑问都还来不及成形的那一刹那，肩膀传来了强烈的冲击。希丝蓓尔的视野变得天旋地转，意识也在瞬间模糊。

「唔！」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希丝蓓尔已经被压制在房间的地毯上头了。

她呈现仰躺的姿态，而对方则是跨坐在自己身上。

「你是哪边的人？是皇厅吗？还是——」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没有任何意图！」

被跨坐着的身体动弹不得，甚至连脖子都被对方的手压制住。

希丝蓓尔动起唯一自由的嘴巴，拼了命地大喊出声。

「我只是来见你的！使徒圣伊思卡，我有事拜托你！」

「……？」

啪——房里的灯亮了。

在客厅灯泡的照明下，压制自己的少年身影逐渐浮现。

他穿着和白天一样的外出服。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他不仅还没就寝，似乎连澡都还没洗。

「唔，你是……」

「一年没见了呢。」

伊思卡露出了惊愕不已的神情。

在察觉他稍微放松压制自己的力道后，希丝蓓尔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露出了大大的微笑。

「使徒圣伊思卡，我有事找你商量。」

希丝蓓尔以被压制在地的姿势——

对着俯视自己的少年说道：

「能请你和我一起到皇厅走一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