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第五章仿徨的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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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同魔术祭典前哨战的代表选手选拔会，选在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举行。

帝国的前三大魔术学院，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圣莉莉魔术女学院、克莱特斯魔术学院，一共派出了六十名代表选手候补。

第一天的交流欢迎会，尽管途中发生了一些风波，最后还是平安无事地落幕了。

然后，选拔会正式开始。

第二天进行了魔力检测。

第三天举办了学科测验。

在测验完候补者们做为魔术师的基本素养后，正式决定代表选手资格的第三项试验『循环魔术决斗战』在第四天开打。

如字面所示，参赛的代表候补们，将照循环赛制的方式，和自己以外的其余五十九名竞争对手，进行一对一的模拟魔术战。

由于每个魔术师擅长的魔术领域和学会的咒文不相同，魔术师之间存在有一物克一物的关系，尽管如此，循环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论结果是哭是笑，胜场数的多寡，将明确显示出各个代表候补现阶段做为魔术师的『实力差距』。

这场循环赛多达六十名选手参加，相对的，比赛场数也十分可观。

为了消化庞大的比赛场数，主办方在魔术竞技场设置了十个赛场，并且分成四天举行，可见赛程相当繁重。尽管在规则上，一场比赛最多只打十分钟，可是参赛选手一天仍得打完十四～十六场赛事，而且得不断在各个赛场间移动。

如此一来，自然会考验到选手分配魔力的概念和续航力，而且面对变化万千的战局，有时势必也得做出「放弃没什么胜算的比赛温存魔力」、「遭遇强敌时选择保留实力，且战且走只求平手」等战略性的判断。

『不打必输无疑的仗，唯有胜券在握时才强势出击』──此乃魔术师的战斗大原则。

魔术祭典诡谲多变。所以学生们能否不拘泥于眼前的胜利，冷静地做出有大局观的弹性判断，也是本项试验的考验重点。

于是，模拟魔术战的日程与赛事顺利地消化中。

整体而言，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的学生普遍拿出了高于平均的成绩。圣莉莉和克莱特斯则小幅落后。

学生们展现出了历史老校的气魄，固然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最关键的因素，或许还是因为他们曾接受伊芙这个优秀军事训练教官的指导吧。

而且葛伦班上的学生表现，更是令人眼睛为之一亮。

卡修的胜率维持在40％上下。

乍看之下胜率似乎很低，可是本次的模拟魔术战，设有若未能在限制时间内分出胜负，便宣判双方『平手』的规定。因此40％的胜率绝非不及格。即使面对实力比自己高强的对手，卡修也能发挥缠斗的本领以平手收场。考虑到他的出身和年资，能有这样的成绩实属不易。

温蒂的胜率维持在50％上下。

拥有卓越技术的她，按理而言应该能维持更高的胜率，无奈她常常发生低级失误，没能掌握住原本能赢的比赛。

圣莉莉组方面，成绩较为突出的毫无意外地是柯莱特、法兰馨、吉妮这三名学生。

吉妮的胜率维持在60％上下。

柯莱特和法兰馨的胜率则来到了70％。柯莱特的魔鬪术，和法兰馨的召唤术技艺之精湛，让会场所有人都另眼相看。

另一个异军突起的则是──

「到此为止！胜利者是基伯尔·威兹坦！」

「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我居然输了！？」

「哼。」

基伯尔。胜率高达80％上下。

虽然基伯尔一开始并未受人瞩目，可是在他接连击败了柯莱特和法兰馨这两个圣莉莉组的大将后，会场的气氛一口气沸腾了起来。

「没想到他居然能轻松摆平那个柯莱特和法兰馨……」

「那家伙……是二年二班的基伯尔·威兹坦对吧？」

「原来那个班级除了西丝蒂娜以外，还有深藏不露的家伙……」

前来侦察敌情的其他候补者，以及在观众席观战的学生，纷纷对基伯尔表示赞赏。

「可恶……基伯尔那家伙……他的战斗方式实在太龌龊了……」

在上一场比赛败给基伯尔后，柯莱特灰心丧气地回到了休息室，含著泪大吐苦水。

「就是说呀！？又是用炼金术召唤魔像，又是设置陷阱，又是从空隙用魔术狙击……专门攻击对手最怕的罩门呢！他的个性也太恶劣了！」

在上上场比赛败给了基伯尔的法兰馨，也泪汪汪地附和柯莱特。

「那个基伯尔同学，看起来应该是长年脚踏实地累积实力的类型。对空有才能却没什么经验值的大小姐而言，他是很难缠的对手。」

吉妮安慰著互相取暖的柯莱特和法兰馨。

其他的场上重点花絮还有：克莱特斯的雷文，毫不意外地打出了无人能出其右的压倒性战绩，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莉婕也不惶多让，和雷文正面对决时，跌破众人眼镜，战成了平手。

迦伊尔扮猪吃老虎，获得胜率高达85％、和莉婕不相上下的成绩。

大爆冷门的，则是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唯一一名，一年级就获选为代表候补的女学生，她不只胜率高得惊人，场上的表现也令人印象深刻。

瞬息万变的战况，让现场观战的学生看得热血沸腾，气氛热络地讨论著究竟哪些人有机会获选为十名代表选手、主巫师的头衔又将奖落谁家等话题。

葛伦班上的学生，自然也不例外──

「好厉害，好厉害喔！大家表现得真棒！」

「嗯，卡修同学、温蒂、基伯尔同学……大家都好努力……」

在观众席观战的瑟西鲁和琳恩，开心地猛拍手。

「喂喂喂，看样子我们班应该有人能入选代表吧！？」

「是啊，基伯尔应该很有希望吧！？」

「好期待接下来的战况喔，老师。」

罗德和凯在一旁展开热烈讨论时，泰瑞莎开口向葛伦如此说道。

（……真无聊，看得好腻。）

然而，低头眺望著赛场的葛伦，眼神却死气沉沉。

没错，他已经感到厌倦了。

说穿了，他早就知道结果了。

自从被那个穿戴著拘束器具的异形机械少女，以不明手段再次杀死后，葛伦又经历过了几次回圈。

虽然比赛内容每次都有些微差异，可是整体发展并没什么变化。战况可说是完全一成不变。

（啊～要来了，差不多要开始了……）

葛伦意兴阑珊地如此心想时……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会场突然欢声雷动，情绪沸腾。

所有学生最关注的对战组合，即将在第七赛场开打。

魔术竞技祭第七赛场。有两名女学生在场上展开了对峙。

「西丝蒂娜！做好觉悟吧！这次……这次我一定要打倒你！」

「咦？这次？……艾伦？你真的没事吗？虽然你的脸色从第一天开始就不太好……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快断气了……？」

「少啰嗦！闭嘴！」

那两名女学生正是西丝蒂娜和艾伦。

两人一踏上赛场，观战的学生们立刻报以欢呼。

「来了来了来了──！现阶段都还没输过的两个人终于对上了！」

「谁输谁赢还很难说！这一战精彩可期哪，对吧！？老师！」

（不，我早知道结果了。）

葛伦对向自己搭话的罗德和凯感到厌烦，当他在心里默默吐槽的同时，比赛开打了。

「《强大的风啊》──！《强大的风啊》──！」

「《大气的障壁啊》──！」

艾伦以【狂风吹袭】向西丝蒂娜发动猛攻，西丝蒂娜极其冷静地打开【空气护罩】挡住攻击。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套！《力量归无》──！」

只见艾伦第一时间立刻消除掉西丝蒂娜的【空气护罩】──

「《雷精的紫电啊》──！？」

并且随后朝她发射雷闪。

「──！？」

彷佛早就看穿她所有的行动般，艾伦展开了一连串凌厉的攻势，西丝蒂娜连能够咏唱反制咒文的时间也没有，只能以扭身的方式避开攻击──

「啊啊啊啊啊──！《在虚空吶喊·留下残响的·乃风灵的咆哮》──！」

艾伦没有放过那个玛那·生体节奏的破绽，持续发动追击。

压缩空气振动弹画出一道弧线，射向了西丝蒂娜──

（坦白说，艾伦确实是很努力。）

葛伦冷眼旁观著比赛的经过。

（白猫的能力、行动模式、习惯、弱点……她透过好几千遍的回圈，做了非常仔细的研究。有这样的执念确实值得鼓掌。问题是──）

葛伦叹了口气喃喃说道：

「白猫的天资，可不是你能相提并论的喔，艾伦。」

霎时……

轰！突然有一阵狂风，包覆住重心不稳的西丝蒂娜，不仅强制修正了她的姿势，还让西丝蒂娜的速度有了爆发性的提升。

黑魔【急速飘游】的高速连续发动──疾风脚。

只见西丝蒂娜绕了一个很大的半圆轨迹，溜到艾伦背后，接著高高跃起──

与此同时……

「《魔弹啊》！《一》《二》《三》《四》《五》──！」

西丝蒂娜连续发动了黑魔【魔术子弹】。

从指尖射出的五发魔力弹，往艾伦的头顶落下。

宛如早已知道、早就识破、早就见识过好几次似地，艾伦展开【力量护盾】，以魔力障壁挡下了子弹，然而──

「《风啊，凝聚集结吧》！」

黑魔【空气团块】。西丝蒂娜以压缩凝聚空气的方式，制造空气的团块，在空中铺设无形的立足点──然后藉著疾风脚的力量往上踩。

一鼓作气爬上高空的西丝蒂娜，越过艾伦的头顶，绕到了她所展开的魔力障壁背侧。

「《雷精的紫电啊》──！？」

西丝蒂娜瞄准艾伦毫无防备的背部，击发【休克电流】──

「──！？《灾祸退散》──！」

艾伦咏唱【驱散之术】，驱散了飞射而来的雷闪，然而──

「喝啊啊啊啊啊啊──！」

西丝蒂娜紧接著又从右手发动了【休克电流】──双重咏唱。

即便是艾伦，也被第二发杀得措手不及，只能以扭身的方式闪过──应该说，光是能毫发无伤地闪开就值得称赞了。

见西丝蒂娜以疾风脚逼近，陷入苦战的艾伦，试图发动事先就设下的魔术陷阱进行牵制，然而──

「喝！」

「──！？」

西丝蒂娜踩踏地面，发动了术式介入。

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魔术陷阱失去效用。

「怎么可能……连这招也能破解……？你到底是……」

魔术陷阱是艾伦本次的杀手锏，却被轻易突破，这个结果教艾伦感到错愕不已。

「《秩序永在》！」

西丝蒂娜接著祭出了温存许久的白魔【取消节奏】。

因为之前的行动而呈现混沌状态的玛那·生体节奏一口气恢复为规律状态，西丝蒂娜继续咏唱咒文，向破绽百出的艾伦发动猛攻。

「唔──！？呜呜呜──！？」

如今艾伦只剩被动地接招的份。

回过神来，这场原本以为会打得难分难舍的对战，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西丝蒂娜的个人秀。

（艾伦……我承认你很努力。在这无限的回圈中，你真的对白猫做了很多的功课。如果不是只能在这一个礼拜空转……说不定你真的有一天能打赢白猫吧。）

连续发动、疾风脚、双重咏唱、术式介入──

这些特殊的魔术技能，除非向知道如何使用的人拜师，否则不可能学得来。同样的一个礼拜不管重置多少次，也不可能无师自通。因为这些都不是平凡的外行人，能靠自我钻研摸索、开窍的简单技术。

它们原本都是少数的天才自然而然使出的特技，是成千上百个魔术师，花了相当漫长的时间，慢慢地将其转化为理论，设计出一套练习方法，才成为每个人都能学习的『技术』。

不仅如此，即使艾伦构思了再严谨的作战与对策，攻得西丝蒂娜措手不及，西丝蒂娜也有相当高水准的即兴改编咒文技术。

再加上西丝蒂娜原本就擅长泛用性高的风系魔术，所以不管碰到任何情况，她都可以当场想出万全的对策或完美的应对。消耗大量魔力是改编咒文的弱点，不过西丝蒂娜拥有非比寻常的魔力容量，能将这门技巧用在实战上。

相对的，艾伦的武器只有两样……一个是简化到极限的一节咏唱，另一个则是透过好几千次的重复对战，所归纳出的对手战术行动模式。

到头来，艾伦终究只是凡人，只是不断死缠烂打好几千次罢了。

（……这个战力差距也太惨烈了。）

原来如此，艾伦经由不断重复的对战，归纳出对手的行动模式，再加上她透过无数次的经验提升了魔力，光凭这两项优势，使她超越了其他学生。

可是，西丝蒂娜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并且长期修练，可以视当下的情况，灵活地构思出不同的对应方式，无论艾伦打出什么计策，也都能见招拆招；对她而言，那种自以为聪明、归纳行动模式的战法，根本不管用。

就算之后继续挑战好几千次，艾伦恐怕照样赢不了西丝蒂娜。

艾伦的极限就到此为止了。至少在这个没有出口的世界里是如此。

除非停止原地踱步，离开牢笼朝未来前进，否则艾伦永远赢不了西丝蒂娜。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当葛伦心不在焉地想著这些事时，观众席发出了如雷贯耳的欢呼声。

葛伦望向赛场。

「胜利者──西丝蒂娜·席贝尔！」

只见西丝蒂娜微微喘著气，艾伦则一脸悔恨，以四肢著地的姿势趴在地上。

缠附在艾伦身上的电击，夺走了她的行动能力。

「太好了！西丝蒂娜赢了！赢的人果然是西丝蒂娜！」

「太厉害了吧──────！她果然是一流的──────！」

西丝蒂娜集赞美、钦羡与尊敬于一身。

「那个艾伦表现得也不错啦。」

「是啊，虽然身手不是很俐落……可是从她的应战方式来看，好像对手的一举一动早在她的预测之中，很厉害耶。总觉得能感受到她的执念。这一仗她打得非常漂亮。」

「没错，她已经够拚了。只能说对手太强了。」

艾伦所得到的，则是对她的奋战精神的慰劳与同情。

「太厉害了，艾伦！」

西丝蒂娜擦著额头的汗水，天真而残酷地向艾伦如此说道。

「感觉好像你早就知道，我会采取什么行动和招式一样……不管我做什么都被你看穿了！你真的变强了呢！」

「…………！」

「这次是我侥幸获胜，可是下一次再战结果会如何，就很难说了……我是真的这么觉得。所以……」

西丝蒂娜说著，笑盈盈地向艾伦要求握手。

西丝蒂娜没有之前回圈的记忆。

所以她会做出这种发言也是无可奈何。虽然情有可原，可是……

可是她的发言和行动，对现在的艾伦而言，实在太过残酷。

「闭嘴──！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艾伦趴在地上，情绪激动地流下悔恨的泪水。她也只能如此激动了。

「艾、艾伦……？」

「我的天空就是这么狭小……！不管把翅膀锻炼得再强壮，也没办法再飞得更高！拥有无边无际的天空的你，怎么可能明白我的心情──！」

「艾、艾伦？我不懂你的意思……」

见艾伦向自己露出充满了恨意与嫉妒的表情，西丝蒂娜哑然失色。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赢不了……？明明已经重复了这么多次……明明我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我连一次也──！？」

艾伦连赛后的敬礼也没有，便用袖子遮住眼睛跑走了。

「艾、艾伦……？你究竟……？」

西丝蒂娜只是一脸茫然，目送著艾伦的背影离开。

坐在远方观众席上的葛伦眺望著那一幕，叹了口气。

（等爱德华老爷爷在今天的选拔会闭幕仪式上，宣布西丝蒂娜成为主巫师后……又要从头来过了。）

虽然葛伦已经受够了，可是他无力阻止。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因为这个回圈里设下了好几项棘手的规定。

葛伦开始回忆在最近几次回圈中查出来的重置规则。

（首先是『无法干涉艾伦』。如果妨碍艾伦的行动，或者试图抢夺那只怀表……那个异形怪物就会立刻出现，用不明的手段杀害阻扰者。不管事先采取任何防御措施都没有用，照样会被秒杀……这怪物根本防不胜防……）

艾伦的怀表肯定是整个回圈的关键。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葛伦曾试图用各种方段抢走那只怀表，可是悉数失败。

那个异形怪物，总是会在关键时刻现身，而葛伦只能束手无策地被杀。

艾伦应该没有骗人，那个异形怪物就是『看守者』。

在这个不断重复的一个礼拜的时空中，看守者是无敌的。这是铁则。所以想藉由干涉艾伦阻止回圈，是不可能的事情。

被杀了四次后，葛伦终于有了这个惨痛的体悟。他已经放弃夺取怀表的念头。

（棘手的不是只有这个问题而已……）

就在葛伦准备思索另一个『致命问题点』时──

「你看，西丝蒂娜果然赢了吧？」

在旁边观战的伊芙，一如往常冷淡地双手盘胸，有些得意似地向葛伦说道。

「虽然那个叫艾伦的学生，好像锻炼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她明显是自学的。她的努力固然值得嘉许，问题是她的应战方式太像外行人了。由本红焰公亲自锻炼的西丝蒂娜，怎么可能会输给这样的对手？没有适合的指导者，也没有培育计画，以为自己一个人埋头苦练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魔术可不是那么肤浅的学问。唉，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了。」

伊芙罕见地长舌了起来。一点也不像她的作风。

葛伦定睛注视著她的侧脸。

「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呢，葛伦。」

「没事啦。」

……事情可严重的呢。

伊芙的脸，让葛伦忍不住想起上一回回圈的记忆──

────

事情发生在回圈中的第三天，学科测验结束当天的晚上──

在魔术学院的教职员室──

「……什么？选拔会这一周一直在轮回？」

「没错。」

伊芙正焦头烂额，忙著处理明天开始的决斗战赛事；葛伦把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总之，你有任何发现，务必向我报告。

──我会视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帮你──

葛伦无意间想起伊芙曾经这么说过。

眼下的状况，已经超出葛伦一个人的处理范围。他需要其他人帮忙。

于是，冲著伊芙曾经说过那种话，葛伦抱著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向伊芙请益。

「…………」

一开始伊芙露出半信半疑，或者说像是看到笨蛋一样的眼神，打量著说明情况的葛伦……不过，随著葛伦解说的愈来愈深入，伊芙的眼神也变得愈来愈认真。

半晌后……

「……基本上我相信你说的。无论是这一个礼拜不断在重复的事，怀表的事，还有你在上一回回圈被怪物杀死的事。」

伊芙把手中的资料放回桌上，轻声地叹了口气。

「真的吗！？」

明明是自己跑来商量的，可是葛伦看到伊芙的反应，还是难以置信地一脸错愕。

「你那反应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相信这种一听就很扯的事……」

「因为你说的不无道理。照你的说词，就能解释艾伦那启人疑窦的能力和成绩了。除非你是想戏弄我，那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我怎么可能那么无聊！？我都快被逼死了！？」

「我想也是。虽然你是不正经又不懂得体贴的窝囊男人，可是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葛伦原本还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第三者相信这种只有他自己才认知得到的现象，所以伊芙如此简单就愿意相信他，并且提供协助，葛伦十分开心。

说不定，伊芙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差劲。

「假如你说的这些事情，不是为了戏弄我的玩笑，而是事实……首先应该调查的，不是艾伦和怀表──」

伊芙飒爽地站了起来，准备说出重点。

──就在这个时候……

咚！

随著破裂声响喷来的红色飞沫，洒在葛伦脸颊上。

「……咦？」

伊芙难以置信似地喃喃咕哝。

「……这是……？骗、骗人的……吧……？咳、咳咳……」

伊芙一脸错愕，血丝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只见伊芙的胸口，开了一个可以直接看到另一侧的破洞。

「什么……」

葛伦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他对自己采取了过于轻率的行动，感到无比后悔。

（艾伦说过，规则不只一项……『不只一项』！）

既然如此，自己怎么会没想到有这种规则存在？

为什么自己会一心以为，规则只有「禁止干涉艾伦」这么一项呢？

（恐怕还有一项规则是……『当第三者得知回圈情报时，立刻将那名第三者予以排除』！会有这项规则也是很合理的！艾伦想让回圈不断持续下去……那么，她会加上这项规则防止第三者破坏，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葛伦他是透过纳姆露丝的力量，『自己想起来的』。所以跟获得情报的情况有所不同。

对艾伦而言，葛伦的情况是不在预料中的例外，就连葛伦自己也完全忽略了。

而且──那家伙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

模样诡异的机械少女，在神不知鬼不觉间，站在伊芙背后……

当著呆若木鸡的葛伦眼前，少女就像以往一样，身体渐渐摺叠成小型的怀表，在空中飘浮著。

怀表的指针，开始以逆时钟方向猛烈旋转──

「伊、伊芙────────────！？」

猛然回神的葛伦冲上前，撑住无力站稳而倒下的伊芙。

没救了，那是致命伤。就算是神医，也不可能挽回她的性命。

伊芙──就要死了。

「呼……呼…………啊……我、我……会……死吗……？」

被葛伦搂在怀里的伊芙，抬起空洞无神的眼睛注视著他。

「对不起！对不起，伊芙！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这项规则！畜生，为什么会这样……可恶！可恶！可恶──────！」

面对渐渐死去的伊芙，葛伦只能一再道歉。

这时，换气过度的伊芙伸长手……碰触了葛伦的脸颊。

她的身体像起了癫痫般抖个不停，偌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滚落。

「……葛……伦……不要……我……不想……死……」

「伊芙……！」

「……因为……我……还、没能……把……事情……告……诉、你……」

说到这里，伊芙的生命力急速衰退──

「对不起！不要再说了！安眠吧，伊芙！相信下一个回圈很快就会开始……一切很快就会恢复原貌！我死的时候也是这样！所以现在忘记一切，好好地睡吧……！……睡吧，拜托你……」

下一个回圈很快就会开始。应该不会有错。相信会是如此。葛伦在心里祈祷事情能这么发展──紧紧握住惶恐不安的伊芙的手。

像是在回应葛伦的祈祷，怀表指针的转动速度愈来愈快──

「……不要……葛、伦……我……好、害怕…………」

「……不要害怕……不会有事的，伊芙……」

葛伦用力抱紧了伊芙迅速失温的身体。

然后──

「………………啊……」

──一条生命在葛伦的怀里殒落了。

「……伊、芙……！～～～～！？」

伊芙生前跟葛伦就是死对头。

把人当奴隶一样使唤，个性冷酷、歇斯底里，自我中心，葛伦最讨厌这样的女人了。

一旦回圈开始，一切将恢复原状。她也会死而复生。明明这是早知道的事。

可是，这股失落感是怎么一回事？

葛伦不只感到头晕目眩、反胃想吐，还有一阵寒意袭上心头，心都快被这些感觉杀死了。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天杀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著葛伦的嘶吼，世界慢慢暗了下来，陷入一片黑暗──

这个世界迈入了终结点Ω──……

────

「……所以说，你为什么从刚才就一直盯著我？我的脸上有沾到什么吗？」

伊芙那充满狐疑的声音，把意识沉浸在过去的葛伦拉回现实。

「少啰嗦，你是自我意识过剩了吧？谁要欣赏你那张臭脸。真的要欣赏，我也会欣赏像鲁米亚那种可爱女孩。」

「你、你……！你这男人，还是一样让人火大！怎么不去死呀！」

伊芙气冲冲地把头撇向一旁。

不过，伊芙的反应，反而让葛伦有种安心的感觉。

（经过最近几次的回圈，我明白了一些事。不过，我的精神也蒙受了不小的压力。）

葛伦神情恍惚地眺望著赛场，在脑中整理情报。

（艾伦就是这整个该死的混蛋回圈的幕后黑手。从她的言行判断，她的目的应该是不断重复这场为期七天的选拔会，直到自己当上主巫师……也就是『重复到赢为止』。）

回圈的起始点A，是在第一天葛伦被西丝蒂娜吵醒的时候。

回圈的终结点Ω，则是在最后一天爱德华卿宣布西丝蒂娜成为主巫师的时候。

一般的回圈都是在上述时间点发动，这表示主要的关键在于谁当上了主巫师。

不过，回圈也会在例外的情况下被触发。

『当第三者干涉艾伦，做出妨碍回圈的行为时。』

『当第三者获知这七天的时间，正在不断重复的情报时。』

只要满足以上条件，那个外型诡异的看守者，就会冷不防现身，并且杀害该名符合条件的人，立即发动回圈。

之所以会设定这种规则，是因为一旦有妨碍者出现，艾伦就有可能无法正常消化完为期七天的选拔会。简单地说，这算是一种处理错误现象的重置机制吧。

（不过……我透过纳姆露丝获得回圈情报时，那个看守者并没有登场……不知为何，很多事情都无法套用在纳姆露丝身上，真令人好奇……）

不过现在思考这些也没有帮助。根本毫无头绪。

（总而言之，这个回圈是为了帮助艾伦赢得选拔会所设计的。而且引发回圈的那个离谱力量，则是来自会变形成异形怪物的谜之怀表……那只怀表到底是从哪来的……？）

从整个状况来看，说那只怀表就是这个回圈的看守者也不为过。

问题是葛伦对它一无所知，根本无从应变。

在规则的箝制下，他无法轻举妄动。

（话说回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为什么那个艾伦要那么憨直地一直重复挑战？）

葛伦突然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艾伦的最大障碍是白猫。既然如此，利用陷阱事先搞垮白猫不就好了吗……都已经在选拔会输给白猫好几千次了，她为什么不考虑用这个方法？为什么要那么执意以正面对决的方式和她竞争？）

毕竟她对于胜利的渴望，已经强烈到不惜让时间陷入无限回圈了。

按理说，她应该会优先考虑使用这种狡猾卑鄙的手段。

或者她也可以利用回圈的优势，肆无忌惮地使出各种伎俩，排除西丝蒂娜。

然而，至今却看不出艾伦有想要搞小动作的意思。她只是一板一眼地一再重复同样的过程。

（难道也是因为『规则』的关系吗？她本身也被某种规则限制，必须堂堂正正地完成选拔会，不允许以取巧的方式过关之类的？）

……搞不懂。目前仍有太多费解的疑点。

（该怎么做才能终结这个回圈？既然艾伦才是回圈的主导者，就算制造骚动，迫使选拔会中止，也没有意义……这么做只会让回圈从头再来，无法真正解决问题……）

不然，跟西丝蒂娜说明原因，要她故意输给艾伦如何？

想到这里，葛伦就不禁抱头伤脑筋，因为这个点子实在太不切实际了。

（不行……白猫那家伙为了追随祖父的脚步，对这场选拔会抱有非比寻常的强烈企图心。要让她接受这个做法，势必得向她说明事情经过，取得她的信任……如此一来，只会害白猫被那个异形怪物杀掉而已……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无计可施。真的完全束手无策。

也不能找其他人商量。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回圈的记忆，这点真的很麻烦。

（可恶……如果……如果可以找人商量的话……）

如果可以在这种时候，找西丝蒂娜一起想办法的话──如果可以找伊芙商量的话──如果可以告诉鲁米亚一切的话──至于梨洁儿……她可能帮不上忙，但至少可以分忧吧。

可是，葛伦已经不想再眼睁睁看著关系亲近的人，痛苦挣扎而死了。

（不行……除非我能跟艾伦接触，否则无法知道看守者的真面目。生不出对策……被逼到死胡同了。我只能沉默地看艾伦继续重复下去……）

状况令人绝望。今后葛伦还是只能束手无策地作壁上观，唯独没有任何意义的回圈数字不断向上累积增加……直到永远──

就在葛伦抱头烦恼时──

「老师！比赛结束了！你觉得我的表现如何！？」

西丝蒂娜面带灿烂的笑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或许是刚刚才和艾伦发生不愉快的关系，她的笑容有几分强颜欢笑的味道。

即使如此，西丝蒂娜还是在这为期一周的选拔会里拚尽全力，获得了最棒的结果。

所以她的表情仍然显得有些得意，充满了达成目标的成就感。

换作是平常，看到西丝蒂娜露出那副表情，葛伦也会跟著莞尔一笑，可是……

（……她这副表情，我到底看过多少遍了啊？……好腻啊。）

现在的葛伦，只剩下厌烦的感觉。

「唉……还算马马虎虎啦。」

葛伦意兴阑珊地回答西丝蒂娜后，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

「咦？马马虎虎……就、就这样而已吗？」

或许是期待能被葛伦大肆夸奖吧……看到葛伦意外冷淡的反应，西丝蒂娜有些难过地脸色一沉。

「……不然我还能说什么？」

可是，如今的葛伦，在精神上已经没有余裕顾及西丝蒂娜的心情了。

永无止尽地重复的七天时间，以及束手无策的焦虑感与无力感，一直在腐蚀著葛伦。

葛伦默默地背向西丝蒂娜，准备离开现场。

不过，西丝蒂娜似乎从葛伦那不自然的态度，察觉到了什么。

「老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西丝蒂娜绕到葛伦正面，用真挚的眼神注视著他问道。

「不……没事啦……」

葛伦脸上挂著僵笑，语气冷淡地回答西丝蒂娜。

西丝蒂娜闻言，以更锐利的眼神直视著葛伦，如此回道：

「虽然我和老师常常吵架……不过我认识老师也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我看得出来。现在的老师有哪里怪怪的。」

「…………」

「就拿刚才的情况为例，如果是平常的老师，就算说了什么挖苦人的话，应该也会夸奖我，而且会针对今后该怎么面对艾伦的事情给予建议。我相信老师不可能只会用一句冷冰冰的『马马虎虎』就打发我。」

「…………」

「仔细想想，老师从选拔会第一天就不太对劲。分水岭就是在我叫醒老师的时候，明明外表看起来没变，可是老师的精神却好像突然老了好几岁……请坦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这家伙的直觉会这么敏锐啊？

自从葛伦开始继承回圈记忆后，也不知道是从哪一次开始的──

不知为何，西丝蒂娜像这样东问西问的次数，渐渐变多了。

（是因为我把心情写在脸上的关系吗？……可恶！如果被她察觉，说不定就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了！）

葛伦「啪！」地用双手拍击两边的脸颊，鼓舞自己的精神。

「怎、怎么了呢？老师。」

「葛伦……有点怪怪的。」

「哈、哈哈……我没事啦。」

葛伦随口敷衍了猛眨眼的鲁米亚和梨洁儿后，迈开了步伐。

「喏，等一下就要举办选拔会的闭幕仪式了。你们也快点走吧……真是的，不知道是谁会当上主巫师呢？好期待喔……」

鲁米亚和梨洁儿面面相觑，对葛伦那耐人寻味的言行举止感到困惑，不过还是乖乖跟著他往闭幕仪式会场移动。

（唉，这些家伙还真是悠哉……都不知道我承受了多少……）

就在葛伦默默地为自己抱屈的时候──

「那个……老师，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西丝蒂娜突然拉住了葛伦的胳臂。

「喂、喂……？」

西丝蒂娜不由分说地拉著惊慌失措的葛伦，往魔术竞技场内冷清的通道移动。

然后她态度强硬地逼近葛伦，目不转睛地直视著他的双眼说道：

「请把事情告诉我。」

西丝蒂娜劈头就提出这个要求，令葛伦不禁眨了眨眼。

「……你要我说什么？」

「唉……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所以我知道当老师露出那种表情的时候，肯定是瞒著我们默默承担了什么秘密。」

葛伦立刻噤口不语。

「所以请老师说出来让我知道！我想帮助老师！所以──」

西丝蒂娜的热心不只让葛伦感到欣慰，内心也深受感动。

问题是──他不能说。就算撕破嘴也不能说。

因为他没有把握看到自己的学生──西丝蒂娜惨死的画面后，还能保持理智。

「哈！不要说的一副你很瞭解我的样子！你是我老婆吗？啊？」

所以葛伦表现出拒绝的态度，深深地辜负了西丝蒂娜的信赖。

「真啰嗦……有够鸡婆的，别多管闲事啦，笨蛋。」

话才刚脱口而出，葛伦就后悔了。即使自己精神上被逼得很紧，也犯不著讲这种会得罪人的话吧？明明西丝蒂娜也是一片好意。

（啊啊……她肯定彻底讨厌我了……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葛伦放弃一切地叹了口气……

「即使如此……我还是支持老师。」

然而，西丝蒂娜却回以意外的话语，葛伦讶异得猛眨眼睛。

「如果真的有事情发生，我也会相信老师。只要老师有需要，我随时都愿意化为老师的力量……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语毕，西丝蒂娜朝站在通道另一侧、忐忑不安地看著这边的鲁米亚和梨洁儿跑去。

「…………」

葛伦完全无言以对。

于是，众人一如既往地往学院竞技场集合。

一如既往地举办了选拔会闭幕典礼──

──然后，回圈一如往常地抵达了终结点Ω，重新回到起始点A──

第十四卷 第五章 仿徨的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