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十二眷兽与血之随从们第一章事发的早晨 Dawn Of Beginning

1

「学长……请不要放开我。」

姬柊雪菜用泛泪光的眼睛望着古城，声音在发抖。冰冷的细指与古城十指交扣，紧握的力道强得好似绝不让对方放手。

「说好了喔，绝对不能放开！学长你绝对不可以放手！我会生气的！」

「呃，既然你要从梯子爬下去，就不该抓着我，抓扶手才对啦。」

雪菜用严肃无比的脸色告诉古城，使得古城傻眼地回望她。

位处弦神岛中心地带的雄伟建筑物——基石之门的顶楼。

外墙冒出了巨大的裂痕，天花板半毁，建筑物内部更像是被人挖得千疮百孔而崩塌。那是与「吸血王<The Blood>」死斗造成的痕迹。

上楼时用到的阶梯已经消灭得不留形迹。停电导致电梯不动。离下一层楼有相当高度，地板上又堆着瓦砾。如今古城失去吸血鬼之力，跳下去免不了要受伤吧。

幸好在顶楼窗户外头设有紧急逃生用的器材。

折叠式金属梯，一般所谓的逃生梯。

构造光看就让人觉得薄弱靠不住，大概是以收纳时的小巧轻便为优先所致。

更何况，基石之门这栋建筑采用了逆金字塔型的特殊结构，连逃生器材都长得奇形怪状。心境上好比成了攀爬断崖绝壁的攀岩者。

话虽如此，这到底是逃生器材，最起码的安全措施仍有做好。尽管要小心为上，照理讲应该不必过度恐惧才对。

「看起来确实做得很廉价啦，你会怕倒是让人意外。平常就算在更不稳定的踏脚处，你照样可以跳来跳去吧？」

「不、不是的。我只是对于这项逃生器材的安全性抱有疑问，并没有在害怕。学长你错了。」

雪菜瞪向俯视梯子的古城，还发出有些缺乏余裕的声音。

雪菜本人似乎以为没被发现，她患有轻度的惧高症。精确来讲，雪菜害怕的并不是高处本身，而是害怕以非自然形式远离地面的场所——比方飞机或瞭望台似乎就是她的罩门。

而在她眼中看来，基石之门顶楼架设的奇怪逃生梯，除了恐怖再没有其他词能形容吧。

「啊～～我懂了。不然我先下去嘛，这样你会安心一点吧。」

「咦……不，那样的话……可是……啊！」

原本被握着的手让古城甩开以后，雪菜就看似不安地咬唇。

古城踏上铝合金材质的梯子，把身体探向建筑物外头。

因为有体重，狭小的立足点嘎吱作响，强劲的海风吹乱古城的头发。

离地表的高度大概有六十公尺。看向脚边实在是怵目惊心。不过，梯子的扶手还附了防坠安全带，危险程度好像并不如外观所见。

「学、学长，请等等我！我、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雪菜似乎是觉得自己会被搁下而不安，就急着追了过来。古城回头仰望手忙脚乱地沿着梯子爬下来的她，然后立刻别开目光。从古城的位置抬头，形式上当然会撞见雪菜的裙底。

古城努力保持平常心，一面低着头默默地爬下梯子。这道梯子比想象中长许多，对紧张的雪菜来说，感觉更是格外漫长吧。

而在古城刚好爬完约一半时，雪菜忽然出了声。

「学长，请看上面！」

「咦？」

古城照雪菜要求，抬起脸。不巧有强风吹过，使她的裙摆轻飘飘地往上掀。纤瘦柔韧的小腿肚还有结实大腿之白皙教人炫目。

「等一下……学长你在看哪里！」

雪菜似乎注意到古城的视线，就发出尖叫般的声音。

「是你叫我看的吧！」

「不、不是看我，看天空！请学长看天空……！」

雪菜瞪着抗议的古城，用手指了头上。

「天空？」

古城纳闷地眯眼望向天空。

拂晓后不久的灰蒙天空，黎明将东方地平线染红。

光这样的话，只是别无稀奇之处的早晨景象。

然而在弦神岛上空有一片原本不应存在于那里的异样光景。

如蜃景般浮现的铁灰色街道。仿佛将弦神岛这座人工岛倒映于镜，由机械组构而成的异形都市。占满整片天空的废墟幻影。那座街道的名称叫作异境<Nod>。

MAR总裁夏夫利亚尔·连用基石之门这座巨大魔具及第四真祖的魔力所召唤出的异界都市。

据说那是人称「天部」的古代众神用于流放罪犯的地方，也有说法认为那是众神间内战所用的要塞。

而异境的模样发生了异状。

被阳光照耀的铁灰色都市逐渐失去色彩。

呈几何图形的建筑物轮廓隐约扭曲，透出了后面的天空。因为飘浮于空中的异境存在本身正变得淡薄。

「异境……正在消失？难道是魔具失效了？」

先爬完梯子下来的古城茫然地仰望天空嘀咕。

就算看不见踪迹，并不代表异境的存在就此消灭。想成这世界与异境以魔法相连的「门<Gate>」关上了才自然。

「不，学长，目前基石之门作为魔具依然在运作。通往异境的『门』，我猜只会在夜晚的期间出现。」

雪菜仍停在梯子中间，还用与脸上怯色并不相称的冷静语气告诉古城。

据说魔法大多会受到时间及地形的影响，只限于特定场所或时段发动的魔法更不在少数。看来夏夫利亚尔·连使用的魔法好像也是属于那一类的术式。

「太阳西沉以后，『门』又会打开吗？」

「虽然我没有凭据，但恐怕是的。」

「对喔……要不然，对方也无法从异境回到这世界嘛。」

古城把嘴唇撇一边，却还是感到信服。

夏夫利亚尔的目的在于独占异境所留的「咎神遗产」，并靠着那股力量将全世界再次纳入「天部」的支配之下。那样的话，他不可能没有安排从异境归来的手段。

「无论如何，在入夜之前是无法追踪MAR的去向了呢。」

「表示那家伙全都算准了嘛。」

雪菜所说的话让古城慵懒地吐了口气。

弦神岛本就因为领主选斗而受到瞩目，在这种情况下还大战了一场。通往异境的「门」出现这件事，想必早就传遍全世界了吧。

各国政府及夜之帝国<Dominion>的势力肯定都在准备追缉夏夫利亚尔·连。

从连的立场来想，当然会希望赶在那之前拿下异境，确保自己的优势才对。时间经过越久，MAR就会得到越多「遗产」而壮大其战力吧。那代表要把落入异境的奥萝菈救回来将会变得更加困难。

「哎，就算『门』开了，目前的我也办不到任何事情啦。」

古城自嘲似的无力地摇头。

纵使「门」已经开启，古城也没有手段能前往异境。他更没有力量跟夏夫利亚尔·连对抗。如今古城并非吸血鬼了，只是个连一招魔法都用不出来的高中生而已。

「我们暂且从基石之门离开吧。毕竟会需要异境的相关情报，学长你也得休息一下。」

雪菜好似看透了古城的焦虑而说道。不容分说的强硬语气。从古城的立场也没有怨言。情报严重缺乏，疲劳也已经达到巅峰。

何况古城才刚从吸血鬼变回人类，经历了超乎常识的体验，未必不会有哪种后遗症在他身上发作。可以的话，住院一阵子静养会比较理想。

可不可能那样做却又是另一个问题。

「希望能顺利出去就是了。」

「……说得对呢。」

古城和雪菜隔着露台围栏，战战兢兢地俯视底下。

包围基石之门的成群暴徒闯进了他们的眼帘。

疑似吸血鬼眷兽招致的爆炸涌现，洒落的枪弹溅起火花。召唤出的精灵绽放耀眼光辉，兽人及巨人族<Gígas>的咆吼回荡四周。

暴徒的身份是弦神市民——成为领主人选的登录魔族，以及他们的臣民。

古城待在顶楼的这段期间并没有发现，基石之门的出入口附近有占据建筑物的MAR公司无人兵器集结成群，正在跟变成暴徒的魔族展开武力冲突。

2

围住基石之门的暴徒光是在所见范围内就远远超过五千人了。

魔族在当中大概占有半数。虽然看不出有谁具备专职魔族佣兵那样的高等战斗力，群情激昂下的势头仍不可小觑。

无人有脚战车及警备器数量较寡，挡不住顽强的兽人及巨人族突击；交错飞在上空的攻击直升机也陆续被吸血鬼以眷兽或魔法击坠。

那些暴徒的目的似乎是要将占据基石之门的MAR公司驱逐出去。

可是，魔族们组成的杂牌军根本没人指挥，到处都有内哄或拆伙的状况出现，更有受到战斗波及所引发的小规模火灾。若随便靠近基石之门的出入口，感觉免不了要遭殃且无法全身而退，甚至会被当成MAR公司的相关人员，落得被凌迟至死的下场。

「那些都是参加了领主选斗的人吧……？」

「是的。恐怕没错。」

「怎么搞到现在都涌来基石之门了？」

「……会是为什么呢……？」

古城的疑问让雪菜语塞。由于「吸血王」消灭，弦神岛所举办的领主选斗实质上可以说已经完结了。身为赢家的古城失去了吸血鬼之力，成为新任第四真祖的奥萝菈则落入异境。没有人获胜，就是领主选斗的结局。

假设要坚称领主选斗依旧继续，既然三名真祖都留在弦神岛，靠半吊子的战力不会有胜算。事到如今，那些存活的领主人选应该并无理由袭击基石之门。

「——末日教团<Order The End>背后有MAR撑腰，我想是这件事曝光的关系。」

突然间，除了古城他们以外理应没有任何人的露台上传来别人的声音。口气好似少年，嗓音却属于年轻女性。

「魔族特区内部要闹是可以，受外人利用而随之起舞就令人气不过了，感觉这正是他们的心态。真让人困扰呢，虽然我稍微能够体会。」

「……唔！」

少女无声无息地出现，使得雪菜反射性转身备战。或许雪菜以为变成暴徒的那些魔族已经涌入了这层楼。

雪菜准备从背后的吉他盒抽出长枪，却讶异似的停下动作。

待在雪菜视线前方的人是个将运动品牌的连帽衣披在身上，显得男孩子气的少女。只看长相会觉得俊秀得有点难以亲近，不过她嘴边浮现了看似亲切的笑容。

如亡灵般飘在少女背后的身影，是个披戴蓝色铠甲的无脸骑士。人称「守护者」的恶魔眷属。

「优麻……！」

「优麻同学？」

古城和雪菜惊讶地叫了少女的名字。

「嗨，好久不见。看来你们俩都活力充沛，太好了。」

少女愉悦似的眯眼举起右手。

仙都木优麻。这就是她的名字。

身兼犯罪组织「图书馆<LCO>」总记<General>的女儿，以及继承了「书记<Notaria>魔女」名号的恶魔附身者。同时她也是古城来弦神岛以前就认识的旧友。

「优麻，太好了……原来你平安无事。」

古城赶到优麻身边，毫不顾忌地把手放到她的肩膀，宛如对待同性朋友的亲昵距离感。

面对古城太过缺乏戒心的举动，雪菜气恼地露出看似不满的脸色。优麻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于基石之门，不晓得有什么理由。学长采取行动应该谨慎一点——雪菜脸上会透露出这种讯息也是在所难免。

另一方面，或许优麻实在没料到古城会有这种反应，就显得有些心慌地脸红了。雪菜见状，表情也就越来越僵硬。

优麻害臊似的苦笑着仰望古城并摇头。

「我基本上不会牵涉领主选斗。或者该说，我没办法对末日教团出手，这样讲应该比较正确。」

「你没办法出手？」

「受限于跟恶魔的契约，对不对？」

古城偏头表示不明白为什么，雪菜便代替他问。

优麻耸了耸肩膀承认。

「就是这么回事。为了成为魔女，我跟恶魔签下了要从监狱结界救妈妈出来的契约，我不能做出违约的行为。人工岛管理公社跟我约好了，只要我协助攻魔局探案，他们就会将仙都木阿夜释放出来——」

「对喔……因为弦神岛的管理权限被末日教团夺走了，人工岛管理公社便失去了释放仙都木阿夜的决策权。」

那事情就麻烦了——古城对优麻表示同情。

魔女透过身为恶魔眷属的「守护者」，可以发挥出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其代价则是永生永世都要受到跟恶魔的契约束缚。据说万一违反契约，「守护者」将当场变成处刑者，并收割魔女的魂魄。

说起来，优麻就是因为母亲仙都木阿夜成了人质才无法对末日教团出手。她固然不会积极去协助那些人，却也无法明着干扰他们的行动，状况便是这么一回事。

「唉，所以我能做的，顶多只有偷偷放走那些被关在基石之门的公社员工，还有玩一些类似斥候<Spy>的花样吧。」

优麻微微扬起单边眉毛。古城惊讶地看向优麻。

「你放走了员工？」

「嗯。像是矢濑几磨理事，还有担任秘书的人工生命体<Homunculus>大姐。」

「几磨先生？你是说矢濑学长的大哥吗？」

「这样啊……原来那个人也平安无事。」

古城跟雪菜看向彼此的脸，然后安心地叹息。

矢濑几磨上级理事是矢濑基树的兄长，古城自从第四真祖的身份外泄，就受这位恩人多方关照。末日教团发动攻击后，几磨便下落不明，古城等人私下一直都在担心他的安危。

「要找矢濑理事的话，他目前是待在基石之门第零<Zero>层喔。」

优麻指了自己脚边，古城也跟着把视线转向底下。

「你说的第零层……该不会是在海底吧……？」

「听说『咎神之棺<Cain's Coffin>』本来就是弦神岛为了因应像这次的紧急状况，设计用来保护重要资料的系统喔。我想蓝羽同学对这方面会比较清楚就是了。」

优麻用淡然的语气说明。

所谓基石之门第零层，指的是人工岛中心的海拔零公尺处。

那里建了秘密的潜水艇基地，还藏着一艘名为「棺材<Coffin>」的潜水艇。沉在海面下四百公尺的海底，受到强大魔法结界保护的潜水艇——纵使是末日教团，也无法轻易染指的地方。

几磨就是带着人工岛管理公社的重要资料，到那艘潜水艇里避难了。

「因为从『棺材』可以连线到弦神岛所有资讯网路。即使待在海底，几磨先生也随时掌握着岛内的状况喔。他也知道『吸血王』被消灭了，还晓得古城已经让出第四真祖之力。」

「……咦？」

优麻无心间嘀咕的话让古城倒抽一口气。

优麻把脸凑向僵掉的古城，从极近距离默默地仰望而来。她那好似想使坏而发亮的眼里蕴含着认真的光彩。

接着优麻忽然柔柔一笑说：

「呵呵，真的耶。古城，看来你的身体完全变回人类了呢。」

「你看得出来？」

古城讶异地低头望向自己的身体。吸血鬼本来就是外观上缺乏特征的魔族，丧失第四真祖之力使得外表有了什么改变，就连古城自己都不太清楚。

「至少我从你身上感觉不到过于常人的魔力，在这个距离内。」

优麻又上前一步。只要稍微踮脚，似乎就能让嘴唇相触的距离。

古城感受到花一般的芬芳，忽然觉得紧张了，仿佛到现在才意识到她是异性。

「优麻？呃……你的脸好近耶……」

「嗯。因为我凑近了嘛。」

优麻毫无愧色地断言，还舐了舐润泽的嘴唇。古城无意识地想要后退，手腕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牢牢抓住。

「那、那个……优麻同学……？」

雪菜似乎对优麻诡异的举动看不过去，就客气地叫了她一声。

然而优麻挑衅似的回望雪菜，并且自信地露出笑容。

「咦？」

柔软的触感冷不防地传来手掌，让古城为之困惑。优麻裹覆似的紧握古城的右手，直接抵到自己的胸脯上。

古城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就揉起优麻的胸部。尽管优麻给人修长苗条的印象，其实她还满有料的。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明确体会到柔软有弹性的触感。当古城几乎是一愣一愣地享受着那种触感时——「优麻同学！你……你在对晓学长做什么！」

雪菜硬是闯进其中，把古城从优麻身边拉开。

「问我做什么……我想诱惑他一下试试看啊。」

优麻寻开心似的望着发脾气的雪菜，还若无其事地回嘴。

雪菜气得微微颤抖说：

「诱、诱惑？你、你明讲了对吧！现在是什么情况，晓学长变回人类了，你就突然硬要投怀送抱……！」

「……！」

优麻理应是在挨骂，却像是忍俊不禁地噗哧笑了出来。而她这样的态度让雪菜变得更加横眉竖目。

古城生厌似的叹息，然后开口安抚气急败坏的雪菜。

「冷静点，姬柊。反正这家伙又犯了爱整人的老毛病。」

「这好伤人耶。明明我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认真的，只是古城不肯理我。」

优麻闭起一只眼睛贼笑，俏皮十足的表情跟她所说的话形成对比。

「所以呢？这次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古城没劲地反问。优麻有些缺乏信心地把手凑在自己的胸口说：

「我本来想测试会不会激起你的吸血冲动就是了，或许靠我的魅力不太够吧。姬柊同学，你要一起来试吗？」

「不要！」

雪菜立刻拒绝。古城疲倦地撇嘴说：

「我让出第四真祖之力这件事，你也确认过吧。吸血冲动不会再出现了啦，让一让。」

「既然吸血冲动不会出现，我倒觉得你不用那么着急。该不会你有稍微意识到我？」

古城想把优麻推开，她就抓住他的手臂，还将身体贴过来。

雪菜看见他们这样，太阳穴都青筋暴跳了。再这样下去，惹她动真格发飙只是时间的问题。

优麻似乎察觉到有冷冽的杀气开始弥漫于现场，就不甘不愿地放开古城说：

「哎，现在先打住好了。毕竟玩过头的话，好像会害古城挨骂。」

「为什么非得挨骂的人是我啊？」

优麻露出好似小孩恶作剧穿帮的表情，而古城没好气地瞪她。

刻意装得一脸满不在乎的优麻微笑着说：

「先不管你是否真的失去了力量，这下我放心了。」

「你放心了？」

「因为有满多魔导罪犯都对第四真祖怀恨在心啊。假如他们知道古城已经不是第四真祖，不晓得会采取什么行动，我一直在担心这点。」

「这——」

优麻点出的事实让古城不寒而栗。从恐怖分子到国际犯罪组织，乃至于夜之帝国的贵族——第四真祖的身份招惹到的魔族不在少数，令古城备受怨恨。假如他们要来寻仇报复，说实在的，凭目前的古城根本不堪一击。

「但是有姬柊同学陪着就不要紧吧。古城要麻烦你关照喽。」

「咦……好、好的……我明白了。」

话锋突然转到雪菜身上，让她形同迫不得已地点了头。

状况似乎以优麻都是在测试姬柊的形式收尾，古城却怀疑她只是用漂亮的说词敷衍。

「要谈到那方面，基本上弦神岛也同样危险就是了。」

优麻忽然抹去了笑容。

「之前这座岛的独立自治能获得认同，是因为第四真祖的领地可以当成大义名分。既然现在失去了那道绝对性的后盾，应该就不能比照之前的做法了。第四真祖已经不在，使得这座岛沦为被全世界觊觎的立场。」

「弦神岛……受到觊觎……」

古城全身失去血色。

弦神岛原本就被全世界当成「圣歼」的魔具而虎视眈眈，如今更进一步被外界得知，它正是开启异境之「门」的钥匙。

弦神岛的危险度一举攀升，同时作为「魔族特区」的价值也急遽上涨。

一度让出弦神岛领土所有权的日本政府与决议暂缓处置的圣域条约机构，对此恐怕都不会默不作声。夜之帝国派来的部队想必也不会就这样收手。

在不远的将来，弦神岛上可能会爆发激烈程度是领主选斗无法比拟的领土之争。

而且，理应能成为遏止力的世界最强吸血鬼已经不在了，因为古城舍弃掉第四真祖之力——让给了奥萝菈。

面对这样的事实，古城总不能撇清责任。可是——

「错了，优麻。不是那样。」

古城带着认真的目光告诉优麻。第四真祖并非不在了——他是这个意思。

「第四真祖——奥萝菈待在异境。MAR的夏夫利亚尔·连用基石之门打开了『门』，让她被吞没而落入其中。」

「所以呢？」

优麻用十分温柔的语气问道。她那种嗓音就像温柔的姐姐在聆听弟弟耍赖一样。

「我要去异境，然后把她带回来。在第四真祖担任领主的期间，这座岛就可以免于受到战火牵连吧？」

「很遗憾，我不能答应你的提议。」

优麻冷冷地摇头。她那仿佛在无形间划出界线的态度让古城疑惑。

「……优麻？」

「不能让你这个『无关的普通人』去冒那样的危险——这似乎是来自人工岛管理公社的意见。」

「你说……我是无关的普通人……？」

古城愣愣地望向优麻。他好像直到现在才察觉自己是个失去第四真祖之力的软弱人类，并对这项事实心生动摇。

原本那就不是古城自愿获得的力量。他对世界最强吸血鬼这种荒谬的头衔也没兴趣。只要让出第四真祖之力，奥萝菈就能免于消灭的话，古城无论几次都会做出一样的决定吧。

可是，结果奥萝菈被夏夫利亚尔·连利用，落入了异境，而且现在的古城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把她带回来。这便是古城做出决策后的归结。

「毫无力量的凡人去了异境，能帮上什么忙？」

优麻把残酷的问题抛给无言以对的古城，仿佛在落井下石。

「可是……我……要把奥萝菈带回来才行……」

古城瞪着优麻说。然而，他的视线有几分心虚，声音的劲道也不如当初。

而优麻悄悄举起双手，裹住古城的脸颊。

「唔……！」

古城反射性地想甩开对方的手，优麻却意外有力地把古城拉向身边。姿势好似准备要接吻的她停下动作，露出柔和的微笑。

「嗯。古城，虽然我不讨厌变成第四真祖的你，但你还是当个人类比较好。待在太阳下很适合你喔。」

优麻伸出食指点在古城的嘴唇，并怀念似的露出微笑。

古城对她说的话回以沉默。因为优麻是从古城仍属凡人之躯时就跟他认识的老朋友。

掰喽——优麻说着便轻轻推开古城。

雪菜扶稳脚步踉跄的古城，而他们的视野如蜃景般扭曲变形了。那是空间操控魔法发动前的征兆。

「优麻！」

「……姬柊同学，古城就麻烦你照顾了。你要连我的份一起顾好他以免他做出傻事。」

优麻把食指竖在嘴唇前面，若有深意地使了眼色。

雪菜讶异地睁大眼睛说：

「优麻同学！」

「住手，优麻！」

古城受到宛如从重力获得解放的飘浮感侵袭。优麻正准备用空间移转<Teleport>，要把古城他们传送到基石之门外头。

「掰掰，古城。要珍惜好不容易到手的日常生活喔。」

优麻细语般的嗓音在古城耳边温柔响起。然而优麻已经不见人影。下个瞬间，连基石之门也不见踪迹，古城和雪菜就被遗留在有成排行道树的无人路上。

3

空间里留下涟漪般的微微波动后，古城和雪菜的身影便消失了。优麻确认他们的存在逐渐远离，然后解除空间的连结。

原本空间移转是需要对座标进行庞大运算的高阶魔法，不过对身为魔女的优麻来说，所费的工夫顶多只在弹指之间。然而她觉得莫名疲倦，大概是对古城的内疚所致吧。

古城之前跟「吸血王」的那一战，优麻只能旁观。而且她没能提供助力，帮古城将第十二号奥萝菈救出来——假如优麻更有力量，就有其他结局可以选才对，这令她恨得牙痒痒。

硬把古城从基石之门送到远方，绝非出自优麻的本意。即使如此，古城现已失去不死之躯，假如说这就是保护他的最佳方式，优麻无从反对。

至少如此一来，就不必担心古城他们会受到包围基石之门的暴徒威胁了，暂且要满足才对。

「结束喽。我让古城逃走了。」

优麻启动手机的加密式通讯软体，向「棺材」报告。

『辛苦你了，仙都木辅佐攻魔官。』

通话方的声音是来自矢濑几磨。接听的并非蓝发秘书，而是由几磨本人直接出面通话，或许代表着他对有犯罪前科的优麻稍具信任。

「这样他的职责就结束了？」

优麻用有些许尖酸的开朗语气问道。人工岛管理公社先是百般利用身为第四真祖的古城，在古城变回人类以后就马上把他当成局外者撵走，优麻不由得对他们这样的手段感到无法信任。

几磨却丝毫没有被打乱情绪，平静地做出答复：

『现在晓古城是个无力的高中生，不应该对他寄予超出身份的期待。这也是为他好。』

「也对。不过在我看来，古城目前好像依然是中心人物。位于天大麻烦的中心点。」

优麻用自言自语似的口气嘀咕。通话回路的另一端有几磨蹙眉的动静。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深意啦。我只是……不由自主地这样觉得而已。」

优麻微笑着仰望黎明的天空；将通往异境之「门」藏起来的血色天空，晓古城视为目标的场所。

「魔女的直觉是很灵验的。」

优麻交代了这么一句，然后结束通话。

年轻魔女留下涟漪般的波动，好似溶于虚空一样逐渐消失身影。

4

古城和雪菜就像被人突然一甩，透过空间移转来到了马路上。尽管他们俩因为失去平衡感而差点摔倒在地，还是互相扶持着勉强避免跌倒。

平缓漫长的坡道中间，总觉得好像见过的路口中央。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古城粗鲁地甩了甩发昏的头，并且环顾四周。

在马路一隅，沿着高高的围墙，有领主选斗的难民用帐篷，还有MAR生产的紧急救灾物资以纸箱装妥排列成群，导致给人的印象跟平时有些差异，但是眼前的大门以及隔着围墙可看见的建筑物都是古城熟悉的景象。

「是彩海学园的正门前面呢。我们似乎被优麻同学用空间移转传送过来了。」

雪菜浮现了安心与疑惑交杂的脸色。形式上，他们应该算是从被暴徒包围的基石之门逃了出来，实际的情况却近似被人单方面撵走。这种举动不符合优麻对古城的体贴作风。

「混账……优麻她是在想什么啊！」

古城气得抡拳捶向眼前的行道树。「叩」的一声沉沉响起，古城就这样停下动作。取回冷静的古城痛得脸孔扭曲发青。

「好痛……」

「学、学长，你在做什么！你已经不是吸血鬼了，连强化咒术都不用就朝树木抡拳，当然会受伤啊！请让我看看！」

雪菜硬把古城的右手拉了过去。捶过树皮的拳头皮开肉绽，让她看得几近傻眼地板起面孔。

「呃……被你动到满刺痛的就是了……痛痛痛痛痛……！」

「真受不了学长……！幸好看起来似乎没有骨折……！」

「就跟你说真的会痛……！是我不好啦，我有在反省了！」

雪菜硬是拖着古城，带他到位于校园一隅的饮水处。用冷水清洗顺便冷敷伤口以后，雪菜从制服口袋拿出大量的OK绷，古城则是任由雪菜手法俐落地为他照护。

「……抱歉，姬柊。你帮了大忙。」

疗伤告一段落，古城就心血来潮地向雪菜道谢。虽然无谓地尝到皮肉之苦，以结果而言，他倒觉得脑袋有冷静下来。

「请学长真的要当心喔。因为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受重伤的话照样会死。要是头被砍下来或者全身被捅得血肉模糊可不行！」

「不是啦，我从来就没有乐于受那种重伤……」

古城嘀嘀咕咕地反驳，雪菜却依旧脸色不安，不肯放开古城的手。伤口会感受到阵阵温暖，大概是雪菜在施展治疗咒术的关系吧。

而古城望着雪菜的脸庞，面带苦笑地吐了口气。

尽管手段多少有些蛮横，雪菜在认真担心古城仍是毋庸置疑。自己要对她多些感谢才对吧——当古城如此心想时。

「雪菜！」

有人从古城背后叫了雪菜。

声音来自穿着彩海学园校方指定运动服的女学生。读高中部一年级的进藤美波。

古城在篮球社时期的学妹兼雪菜目前的同班同学——不知为何被人取了「辛蒂」这个绰号的她看见古城他们手牵手，就摆出「真拿你们没辙」的表情。而雪菜察觉朋友的视线，才急忙放开古城的手。

「晓学长，早安。」

有礼貌地开口问候的人则是穿制服待在美波身旁的女生。同为雪菜同班同学的甲岛樱。

「辛蒂……还有樱，原来你们都平安无事？」

雪菜带着松了口气的表情问她们俩。而美波快步凑到雪菜跟前问：

「那是我们要说的台词啦！你跟凪沙都在领主选斗开始以后就完全联络不到，真够令人担心的耶……欸！雪菜，你受伤了吗！」

「受伤？啊，这没关系，因为并不是多严重的伤。」

雪菜从制服露出来的手臂还有腿上都留有瘀青及擦伤。虽然伤势轻得连治疗都不必，由于雪菜肌肤白皙，看了更让人多添几分心疼。这似乎是她跟第一真祖的「血之伴侣」札娜·拉修卡交手，还有跟同属狮子王机关的剑巫羽波唯里交手所受的伤。

「难道你跟晓学长吵架了？」

美波用狐疑的视线看向古城。

「咦？没有啊，怎么会。」

雪菜讶异似的摇头否定。美波却还是一脸疑心地问：

「要不然，为什么晓学长的手也受伤了？简直像揍过什么人一样……」

「你们用那种方式调情？」

樱打断美波说的话，并且问道。

「……调、调情？」

雪菜呆愣地眨起眼睛。那是什么名堂啊——古城露出苦瓜脸，不过他现在插嘴好像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所以他默不吭声。雪菜思索了片刻，似乎才总算听懂那是指某种特殊性癖好……

「不是那样的！呃……因为，学长遇到了以前认识的熟人……然后就……」

雪菜想用含糊的说词设法将事情巧妙带过。古城以前认识的熟人，恐怕是指奥萝菈吧。她确实没有说谎，然而……

「你说学长以前认识的熟人……」

「前女友？」

美波与樱望向彼此的脸，然后心领神会似的互相点了点头。看来她们对状况的解读是古城的前女友跟雪菜发生了扭打争执。

「前女友啊……」

「前女友耶。」

「咦？」

「所以对方才会跟雪菜打起来……雪菜赢了？」

「晓学长会显得一脸舒坦，也是因为这件事？」

「咦？咦……？」

雪菜跟不上同学们擅自根据妄想发展出来的对话，就慌慌张张地来回看着她们俩的脸。

「你们两个从刚才到底在讲些什么啊？」

实在看不下去的古城也加入对话了。要是不趁现在否认捏造的绯闻，他有预感这件事情会在全校传得乱七八糟。

美波正准备朝凑过来的古城问些什么。

然而，当她从极近距离仰望古城的瞬间，就惊讶似的睁大眼睛愣住。她紧张地吞了口水，还脸红了。

「呃……晓学长，你散发的气质是不是有点改变？总觉得……你好像变回以前打篮球时给人的感觉了……」

「会吗？我自己分不太出来耶……」

「啊……没事，呃，没什么。」

美波害羞似的摇摇头，然后低下头。身为运动型女生的她一向活泼开朗，意外地会有这种淑女的反应。

而雪菜盯着美波那张脸，「唔」地显露出戒心。

提到古城这几天发生的改变，就是他让出吸血鬼能力，取回人类的躯体吧。脸上气色变好，平时慵懒爱困的眼神也恢复了光彩。

要说古城变回以前的模样，或许正是这么一回事。这么说来，优麻看了现在的古城，也有提到类似的意见。就算这样，美波害羞的理由倒是不太能理解。

另一方面，樱自顾自地确认过雪菜的伤势以后，就拉了拉古城的袖口说：

「学长害雪菜不再是完璧之身了，请你要负起责任喔。」

「你、你说什么啊，樱……！」

「完璧之身这种字眼并不是那样用的吧……？」

樱的态度分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使得古城疲倦似的回嘴反驳。我有用错吗？樱表情严肃地装迷糊，雪菜就莫名其妙地红着脸垂下目光。古城真心希望她别做出会招来误解的举动。

「欸欸欸，说真的，你之前都在做什么呢，雪菜？你都跟晓学长在一起吗？」

「没、没有啊……我们并不是一直在一起……」

「不过跟前女友见面时是在一起的。」

「那时候……呃……该怎么说呢，发生了很多状况……」

大概是久别重逢的关系，美波她们对雪菜的追问似乎暂时结束不了。从古城的立场来看是有点尴尬，但是雪菜跟同学讲话的模样感觉就像个与狮子王机关那些事毫无关联的普通少女，让人觉得有一丝新奇有趣。

不过对遭到连番逼问的雪菜来说，根本没空感到有趣吧。绷着脸的她求助似的瞥了古城，随后——附近传来东西铿然落地的声音。

看似在掉下去以后有半截插进地面的物体，是一柄锋芒外露的全金属制银色长剑。那柄眼熟的剑让古城和雪菜诧异地板起脸孔。

遗落长剑的物主是个穿着陌生制服的少女。狮子王机关的羽波唯里。

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她目睹雪菜的身影，正咬着嘴唇一边发抖。

「唯……唯里学姐？」

雪菜战战兢兢地开口唤了模样有些不寻常的唯里。

刹那间，泪水从唯里湿润的眼里扑簌簌地涌现。

「雪……雪菜<小雪>……！」

在古城茫然杵着不动的情况下，唯里赶到雪菜身边，好似要叩头赔罪地当场下跪。接着她把头贴在雪菜的下腹部，毫不顾忌他人目光地放声大哭起来。

「雪菜……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

「咦……等、等等……！」

唯里出乎意料的举动让雪菜低头看着她，慌得不知所措。

「请、请你站起来，唯里学姐……！怎么会……你根本不用道歉……！」

「怎、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古城来回看着哭求原谅的唯里以及感到混乱的雪菜，无所适从地发出嘀咕。

语带哽咽的唯里讲话有一半以上让人听不懂。而雪菜则是因为被唯里巴着不放，光是要把快滑落的裙子抓稳就分不出心思了。为什么状况会这么乱？古城完全没头绪。于是——

「喂，唯、唯里，你冷静点！这样姬柊也很困扰吧！」

身穿跟唯里同款制服的短发少女——斐川志绪赶了过来，硬是把哭哭啼啼的伙伴从雪菜身旁拉开。

「总不能把人留在第二真祖的领地，所以我就要她们一起过来啦……但事情弄成这样好像变麻烦了……」

跟志绪同时现身的矢濑基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悠哉地脱口说出感想。唯里和志绪会出现在彩海学园，似乎就是这个男人安排的。

「矢濑……」

古城回望好久不见的朋友，露出复杂的脸色。彼此都是刚从阿尔迪基亚王国归来后就立刻被卷入领主选斗，并且历劫生还的伙伴。能平安重逢固然该坦率地感到欣喜，局面却不容他们放宽心谈这些。

总之先帮志绪安抚唯里吧——如此心想的古城走向她们俩。于是唯里察觉到动静，就把目光转向古城。

她带着被眼泪和鼻涕沾得一团糟的脸，朝古城扑过来。

「古……古城同学……对不起，都是我害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唔哇……唯、唯里同学……？」

被逼急的唯里感觉很是憔悴，古城又不能粗鲁地甩开她，内心为之焦躁。实际跟唯里用兵器过招的雪菜也就罢了，古城面对唯里这番道歉毫无头绪。

「喂，姬柊，她这是在搞什么啦？出了什么事？」

「都是我不好……是我偷袭雪菜<小雪>，所以才……」

「拜、拜托你冷静，唯里同学……不要紧，不要紧的……」

唯里不断反复道歉，一边缩在古城的脚边。

而美波和樱远远看着古城他们那副模样，仿佛就搞懂了状况，还互相点点头说：

「那个人就是晓学长的前女友……？」

「居然能把对方逼成那样，雪菜也有两把刷子呢。」

「不、不是的！唯里学姐跟晓学长的前女友不是同一个人，并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斐、斐川学姐，拜托你也帮帮忙，别让唯里学姐这样！」

雪菜一边拼命辩解，一边向杵着不动的志绪求救。

「是、是啊，你说得对……话虽如此，那个人是晓古城吗？总觉得他比往常帅……不对，他的气质好像不一样了……」

「斐川学姐……？」

志绪在这种情况下讲出了添乱的话，雪菜则一脸纳闷地望着她。回神的志绪摇摇头说：

「没事，我没有说什么……！好啦，唯里，够了吧。先放开他……」

「可是……可是……！」

巴住古城不放的唯里不断呜咽，而志绪硬是扶她站起来。唯里似乎没力气抵抗，就被志绪揪着脖子，连拖带扯地从古城身边拉开。

「志绪同学，谢谢你。这下得救了。」

古城微笑着向志绪道谢。志绪目眩似的回望爽朗无比的古城，讲话的声音因而变了调。

「不、不会……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你……道什么谢啊……」

「总之幸好你们两个都平安。你们跟第二真祖交手过对吧？」

「是、是啊，晓古城，幸好你也平安。所以麻烦你离远一点可不可以？该、该怎么说好呢，跟现在的你待在一起，会让人紧张……」

「古城同学……对不起喔，都是我……是我害的……」

唯里又开始啜泣，使得志绪和古城拼命安抚好让她冷静。美波和樱凑到雪菜身边，逼问他们跟唯里之间的关系。矢濑带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始终装作没看到。虽说是早晨时段，闹成这样难免醒目，在学园内避难的人们听见骚动，都聚集过来了。

突然间，看热闹的群众行列往左右分开了。从中威风地走过来的人，是个将彩海学园制服穿得光彩亮丽的女学生。市民们纷纷投以尊敬及畏惧的目光，她嫌烦似的挥去那些目光，一边问道：

「到底在吵些什么？」

她——蓝羽浅葱一脸傻眼地这么开口。

5

「第四真祖的力量，你让出去了……？」

位于特殊教室大楼三楼的魔族特区研究社——通称「魔族社」的狭窄社办里，志绪惊讶的说话声响遍四周。为了不让古城等人继续在校园里招惹注目，浅葱刚才就把他们全部带来这里了。

古城意想不到的自白让志绪无言以对，唯里也吃惊得停止哭泣。

然而古城只是一脸神清气爽地苦笑，还难为情似的搔搔头。

「对啊。精确来讲，这种情况应该算是交还给本来的主人吧。」

「嗯～～是这样喔。哦～～」

浅葱坐在折叠式钢管椅上，一边漠不关心地应声一边抓起桌上摆着的洋芋片来吃。是啦——古城点点头说：

「噢，这个豆沙包挺好吃的耶。姬柊，你要不要也尝尝？」

「我开动了。」

坐在古城旁边的雪菜张嘴嚼起他递过来的豆沙包。

在社办一隅，矢濑提着公用的电热水壶问：

「水烧开了喔～～绿茶跟咖啡，你们觉得哪种比较好？」

「喂！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吧！那样的话，问题不就大了吗？」

古城他们几个的互动毫无紧张感，让志绪又愤慨地扯开嗓门。

矢濑按照人数把马克杯叮叮当当地从橱柜拿出来说：

「话虽如此，古城变成第四真祖顶多是最近一年多的事……想到他只是变回原样，说起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嘛。」

「像我可是直到这阵子才知情的耶。」

浅葱怨怨地眯眼瞪向古城。古城嘴里含着豆沙包，尴尬似的把脸转开。志绪「唔」地语塞，跟着又说：

「或、或许是这样没错啦……！」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想杀奥萝菈，才让事情演变成这样……」

唯里低下头断断续续地喃喃说道。

没那回事——古城和雪菜同时摇摇头。

「不会，这才不是唯里同学害的。是我自己要把力量还给奥萝菈，何况要追究的话，根本就是『吸血王』搞出了领主选斗的名堂，状况才变得这么复杂。」

可是——唯里试图用微弱的声音反驳。尽管如此，唯里之所以想杀奥萝菈，是因为第二真祖怂恿她，那是唯一能够阻止古城失控的方法。

要深究的话，第二真祖的目的在于把奥萝菈逼入绝境，进而引诱「吸血王」出面，总归来讲，唯里杀不了奥萝菈的可能性居多。倘若只看结果，古城既没有失控，奥萝菈更没有灰飞烟灭，能打败「吸血王」倒可说是托唯里的福。

所以唯里真正无法原谅的，应该是曾有一瞬间动念想杀奥萝菈的自己吧。她本质上是个善良的女生——古城心想。

「哎，古城的事无所谓啦，问题是落入异境的奥萝菈嘛。」

矢濑手脚莫名俐落地按照人数冲了咖啡，还随口嘀咕。

是啊——古城正色答话。刚被优麻从基石之门赶出来时，古城也曾怒上心头，但冷静回想以后便不得不说她的发言合情合理。凭古城这种连一招魔法也不会的平凡人，别说要亲赴异境把奥萝菈带回来，大概连生还都有困难。

即使如此，总不能就这样对奥萝菈置之不理。事情并非古城单纯认为自己该负责，问题在于奥萝菈成了世界最强的吸血鬼，而夏夫利亚尔·连有办法利用她。

该怎么办好呢——古城抱臂思索，矢濑也头痛似的撇嘴。就在随后——

「我去！由我去——！」

唯里硬是擦掉眼泪，奋然站起身举手。你到底在讲什么啊？如此心想的志绪一脸不安地抬头仰望。

「唯、唯里？」

「我会去把奥萝菈带回来的！」

「咦？」

心生动摇的志绪傻愣愣地发出声音。

「不、不对吧，唯里，你在讲什么啊？凭你一个人绝对办不到吧！」

「因为是我害奥萝菈被『吸血王』抓走，才导致她被带到异境的啊！」

唯里用格外顽固的态度对志绪回嘴。

「呃，唯里学姐……说起来你并不是毫无关联，不过元凶基本上是将晓学长逼到濒临失控的『吸血王』啊——」

或许因为唯里是学姐，雪菜用含蓄的语气纠正。

而矢濑将装了绿茶的茶杯摆到雪菜面前，并露出挖苦的脸色说：

「对啊对啊。提到曾经想杀奥萝菈这一点，姬柊学妹也是同罪。」

「……是这样没有错。对不起。」

雪菜沮丧地缩起肩膀垂下头。其实并不是只有唯里想要奥萝菈的命，雪菜也曾因为完全相同的理由要杀奥萝菈。不过雪菜的情况是狠不下心，结果立刻就倒戈去保护奥萝菈的那一边了。

「不，姬柊后来立刻就起意救她了……啊，唯里，当然我并不是在怪你……」

了解详细经过的志绪想袒护雪菜，却差点不小心失言。

「我要去！」

唯里握紧脚边的长剑，还带着看似想不开的表情，讲话声音都在颤抖。

「我非得去救奥萝菈不可！」

「唯、唯里，我明白了！我也会帮你！所以你把改良型六式降魔剑<Rosenkavalier Plus>放下来啦！好吗！慢慢来……慢慢来……要轻轻的喔。」

唯里握着出鞘的剑发抖，志绪则拼命安抚。古城不禁感到头大。唯里肯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固然令人高兴，但激动成这样难免让他担心。

「奥萝菈吗……」

浅葱按着太阳穴，忍着头痛似的嘀咕了一句。

她在国中时跟奥萝菈有过接触，然而绝大部分的记忆应该都跟古城一样早就遗失了。古城化为第四真祖时的「焰光之宴」吞噬了记忆，头痛则是当时留下的后遗症。

而浅葱依然疼得绷着脸，并且淡然地问唯里：

「要救她是可以，但你有什么方法救？」

「这……这个嘛……」

原本跟志绪抢着剑的唯里词穷答不出话，视线飘忽。

「怎么办，志绪……！」

「呃，你何苦问我呢……」

「……欸，浅葱，靠你的话，是不是就能和基石之门连线，掌控通往异境的『门』？」

古城怀着一丝期待发问。

夏夫利亚尔·连是使用短剑外型的魔具来掌控基石之门。既然浅葱能随意操控弦神岛的资讯网路，会不会跟连一样，有能力骇入基石之门这座巨大的魔具？这就是古城在想的。

「我玩程式只是出于兴趣，魔法方面就超出专业了耶。」

浅葱略显不悦地托腮。尽管浅葱身为骇客的高超技术受到全世界注目，她本人却坚称写程式是兴趣使然，更别说要解析魔具，那应该完全在她的兴趣范围外。

不过对古城来说，如今她等于最后的希望，总不能这么轻易就退让。

「我刚才就说明过了吧。MAR有参与基石之门的建设，所以从他们那里是不是可以发掘出什么情报呢？」

「情报是吗……」

浅葱似乎心里有数了，「嗯」地微微噘起嘴唇。

名为异境的异世界至今仍被谜团围绕着，夏夫利亚尔·连所持有的魔具真面目也不得而知。然而，弦神岛这座人工岛建设完工顶多是四十几年前的事。当时的资料，现在仍保存于人工岛管理公社。在那当中，自然也会包含基石之门的设计图或施工纪录才对。

「假设那样就可以掌控『门』好了，去异境又要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跟MAR的特殊部队开战？」

浅葱面无表情地望着古城问。古城有些难以启齿地压低声音说：

「关于这一点我也有稍微思考过，能不能用你的『圣歼』把我变回吸血鬼？」

「啥！」

「古城同学……？」

志绪和唯里睁大了眼睛瞪向古城。

矢濑短短地吹了个口哨，雪菜却不发一语。或许她多多少少已经料到古城会提出这个点子了。

另一方面，浅葱未显诧异地耸了耸肩说：

「哎，我想倒不是没有办法啦。」

「「你有办法吗！」」

志绪和唯里同时叫了出来。你们是在惊讶什么啊？浅葱一脸不解地偏过头。

「毕竟据说咎神该隐所用的原版『圣歼』就将全世界的『天部』统统变成了魔族。只要条件齐全，古城才一个人，总是可以比照处理的吧。」

「居、居然说得这么简单……！」

「慢着，晓古城，这种攸关一生的重大决定，难道不该更慎重地考虑吗？自愿成为魔族，就等于放弃了身为人类的权利喔……！你、你也觉得这样可以吗，蓝羽浅葱！」

「我说过要条件齐全了嘛。」

浅葱困扰似的把凑向自己的志绪她们推回去。

「我并不是正统魔法师，对于人体的掌控无法细腻到以细胞为单位，顶多只能抵销魔力，或者把海水变成草莓果冻而已。」

「这样啊……毕竟『圣歼』原本是禁咒级的大魔法……」

古城蹙起眉头。「圣歼」可以任意窜改世界本身，是最为凶恶也最有破坏力的超高阶魔法，相对地操控起来也就困难得惊人。

即使用上弦神岛这座专为启动「圣歼」而打造的魔具，以往能活用的也只有弦神冥驾及迪米特列·瓦特拉。连他们都要靠「该隐巫女」或浅葱承担魔法的运算才能驾驭这等招数。

凭浅葱单独一人，只能发挥出「圣歼」的小部分威力，根本不应该奢求她掌握入微。

「基本上就算把古城变回吸血鬼，最要紧的眷兽怎么办？『圣歼』只能让肉体起变化，没有办法张罗供吸血鬼用的眷兽喔。」

「啊……」

古城被浅葱尖锐地质疑，露出明显受到刺激的表情。

「对了，『吸血王』也提过呢。为创造第四真祖的眷兽，曾有众多天部『牺牲』……」

雪菜也仿佛回想起来而露出严肃的表情。

吸血鬼的眷兽是来自异界的召唤兽。只有具备无限负之生命力的吸血鬼，才可以把它们留在自身血液里，并且加以使唤。

而且撇开同族相噬的特殊情况不谈，要取得新的眷兽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让吸血鬼在诞生之际，从尊长的吸血鬼领得血液，再一并分取眷兽——亦即所谓的眷兽分灵。一般来讲，吸血鬼的能力会随着世代相传变弱，理由便是在此。

然而第四真祖身为人工吸血鬼，并无分领眷兽的尊长存在。

要靠同族相噬将世界最强的眷兽纳入手中也不可能。

所以为了创造世界最强眷兽供世界最强的吸血鬼使唤，「天部」以自身种族献祭了。如果没有付出如此重大的牺牲，就无法获得眷兽。如今古城等人当然不可能效法。

「说得对……眷兽……眷兽吗……」

古城乏力似的吐了气。

吸血鬼具备的肉体以魔族而言算脆弱的。没有眷兽的吸血鬼，战斗力别说逊于其他种族，甚至远远不及人类攻魔师。即使如此，古城现在就算变成兽人一类的种族，想必也不能跟夏夫利亚尔·连抗衡。完全走投无路。

「还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先跟你问清楚就是了。」

浅葱仍然没好气地眯眼望着古城继续问。古城纳闷似的抬起脸。

「问什么？」

「你为什么不惜那样做也要救奥萝菈呢？」

「咦？」

古城焦躁似的压低声音。

「奥萝菈非救不可，这是当然的吧？她等于代替我受到夏夫利亚尔·连的利用耶。」

「那个女生是正牌的第四真祖啊。你只是把力量还给她，变回了普通的人类而已。这样你还非得帮助她？甚至不惜让自己的生命蒙受危险？」

「喂，浅葱……！」

浅葱的语气逐渐变得险恶，矢濑为了安抚她便开口插话。

然而，浅葱充耳不闻似的断然忽略，并且问：

「你喜欢那个女生吗？」

「……啥？」

浅葱没头没尾提出的质疑让古城张着嘴呆住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一起转向古城。

「等、等一下，浅葱，你那是什么眼神……说我喜欢奥萝菈是指哪方面啊？」

「哎哟，我受够了。态度不干不脆的，你这窝囊废！我在问你是不是迷上她了！难道你想带姬柊学妹还有羽波同学她们那些人，帮你把自己迷恋的女生救回来吗？」

浅葱「砰」一声粗鲁地拍桌。突然被点名的雪菜等人慌慌张张而迟疑地说：

「那、那个，因为我是学长的监视者……应该说，我并不介意那样……」

「我、我也没有打算妨碍蓝羽同学或雪菜<小雪>……」

「我们这些人……欸，总不会连我都被算进去了吧……？」

狮子王机关的攻魔师们同时仓皇起来，矢濑便「哦～～」地看好戏。

唯独古城显得一头雾水，还独自摇头说：

「浅葱，说真的，你到底在讲什么？我有没有迷上奥萝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啊，古城……你别耍蠢……！」

矢濑一下子脸都绿了，还出手打算堵住古城的嘴。雪菜她们似乎也都哑口无言，脸色为之僵凝。

「你这男的……」

有诡异的声音吱吱嘎嘎地冒出来，那是浅葱在咬牙作响。

她一口气把剩下的咖啡灌进喉咙，阖起桌上的笔记型电脑，然后缓缓起身说：

「我要回去了。」

「欸，浅葱，你想回去哪里？你家不在这块领地<Domain>之内吧！」

「要你管。碍事。」

浅葱粗鲁地踹开追上前的矢濑，离开社办。即使如此，矢濑仍担心他那个任性的青梅竹马而追到后头。

「她是怎么回事啊，突然这样……」

古城望着浅葱离去的社办门口，傻眼似的偏过头。

「学长……」

而雪菜凝视古城的脸庞，深深地发出低声叹息。

6

「『雪霞狼』——！」

在没有人影的彩海学园校舍后头，唯里带着锐气举起银色长枪摆出架势。不——她有意摆出架势，长枪却还是处于锋刃折叠起来的收纳状态，毫无反应。

结果，唯里看上去简直像个手拿奇怪棒状物，还傻傻地秀姿势的角色扮演者。

「奇、奇怪……？没有启动？为什么？」

唯里羞红了脸，再次挥动长枪。然而结果一样，「雪霞狼」的模样仍然没变。

「来，唯里，借我试试。」

志绪从唯里手中接过长枪，仔细端详。全金属制的光滑表面上找不出开关或拉柄之类的可动结构。疑似持有者灌注灵力，枪锋就会自动开展的设计。启动原理跟志绪的弓相通，别无令人混淆的要素。可是志绪再怎么灌注灵力，长枪都没有要启动的迹象。

「我想先确认……七式突击降魔机枪<Schneewalzer>并没有跟改良型六式系列<Series>类似的认证系统吧？」

志绪露出内心好似受了点伤的表情，并且将长枪交还给雪菜。雪菜则是看似尴尬地接到手里说：

「是的。原本光启动就需要相当可观的灵力，因此这项武器除了对付魔族以外，几乎派不上用场——」

「表示即使被人抢走，遭到滥用的可能性也不高吗？」

面对志绪的嘀咕，雪菜点了头回答：是的。

而古城靠在校舍墙脚，清闲似的望着雪菜她们那副模样。

基本上她们并没有在玩闹，而是正针对「雪霞狼」今后的处置方式认真进行讨论。「雪霞狼」——七式突击降魔机枪是狮子王机关的秘藏兵器，雪菜身为目前的持有者却无法使用。因为跟「雪霞狼」同调太深，已经让雪菜的肉体出现模造天使化的症状了。

然而在弦神岛陷入混乱的此刻，「雪霞狼」这种强大的武神具就不能白白地闲置。既然如此，是不是该让同为狮子王机关剑巫的唯里来使用呢？雪菜是这么提议的。但……

「没办法启动对不对？果然是故障了吧？」

唯里用指尖戳了戳没反应的长枪，看似不满地蹙眉。

「不……应该没有啊……」

雪菜举起了「雪霞狼」做势备战。刹那间，金属制枪柄发出清脆的声音伸长，收纳的主刃与左右副刃随之开展。

唯里和志绪瞪得眼睛都差点掉出来了。

「咦咦，为什么……！」

「怎么只有姬柊能启动……？」

「会不会是我在使用的过程中，让它出了什么毛病呢？」

雪菜反而不安地确认起长枪的状况。

「这么说来，那把枪……曾经坏掉一次，是冒牌姬柊修好的。」

古城看着她们互动，忽然想起而嘀咕了一句。

「雪霞狼」曾在跟命名为Ⅸ4<Nine Four>的未确认魔兽<Unknown>交战后一度碎裂，是透过自称零菜的谜样少女还有炼金术师妮娜·亚迪拉德才修复完成。

「难道说，当时对方加上了我们不晓得的机关吗……？」

「……你说的那时候，记得是七式突击降魔机枪承受不了雪菜的灵力才会坏掉嘛……那么，说不定……」

唯里从雪菜手中接过再次回到收纳状态的「雪霞狼」，聚精会神似的静静调适了呼吸。接着她用澄澈嗓音诵出成串祷词。

「——狻猊之神子暨高神剑巫于此祀求！」

「唯、唯里？」

唯里当着讶异的志绪眼前缓缓起舞。是借由呼吸法与暗示将灵力提升到极限以灌注至长枪的舞蹈。

「炎血的神刀，御津羽的银龙，速由暗罔出渊助我伐灭恶神百鬼！」

在唯里献上舞蹈的同时，「雪霞狼」启动了。三道枪锋开展，并且覆有神格振动波的青白色光芒。

「启动了……！」

雪菜放心似的松了口气，古城忍不住鼓掌。

志绪脸上却没有欣喜，而是险恶地说：

「唯里要增幅<Boost>过灵力才能启动吗……姬柊平时是花费多夸张的灵力在使用啊……？」

「呃，我觉得并没有多夸张就是了……」

雪菜略显困扰地垂下眉梢。

另一方面，仍然举着枪的唯里脸颊泛红，手臂还频频颤抖。

「虽然我现在知道……这并没有坏掉，不过要在实战中使用……好像有点勉强……」

唯里力竭似的放下长枪，喘吁吁地吐气。

彼此同具剑巫的资格，雪菜和唯里先天的灵力想必并没有太大差距。事实上，唯里有段时期被选为雪菜的代任者便证明了这一点。

然而现在的「雪霞狼」已经配合雪菜的模造天使化症状调整<Tune>过，实际上雪菜以外的攻魔师几乎不可能使用。要是唯里勉强使用，长久下来连她都会出现模造天使化的症状。假如有方法能避免，那就是——

「第四真祖的……血之随从吗……」

「志绪……？」

志绪用认真的眼神望着古城，而唯里语气纳闷地叫了她。志绪回神似的摇摇头说：

「不，没什么。没事的。不过，伤脑筋了呢。既然姬柊无法继续执行任务，或许就应该收回七式突击降魔机枪……」

「回收也还是没人能用的话，先保持原状让雪菜保管会比较好啊。」

志绪和唯里把脸凑在一块，还带着犹豫的语气苦恼起来。毕竟问题牵涉到狮子王机关的秘藏兵器，对经验尚浅的志绪她们来说，判断不了该如何是好。

如此烦恼不已的两人眼前，有一只乌鸦飞过。

乌鸦在吃惊的志绪她们头上回绕，然后停在古城头顶。它抖了抖翅膀，仿佛在向雪菜招手，显然不是野生乌鸦会有的动作。

「好痛……它的爪子抓得好痛！这家伙搞什么啊……？」

「是式神！乌鸦腿上好像绑着信……！」

「为什么非得停在我头上啦！」

「对不起，学长，请你静一静！」

雪菜无视于古城的抗议，动手解开绑在乌鸦腿上的信纸。

式神乌鸦完成任务后就踢了古城的脑袋一脚，又飞上天空了。那副姿态以及身段自然得令人吃惊，跟真正的乌鸦别无二致。相较于雪菜等人用的金属式神，那似乎是以截然不同的精密技术所制成。

「有讯息……？是闲古咏大人寄来的！」

雪菜摊开式神送来的信笺，发出惊呼。

古城从雪菜旁边探头看了那封信，说：

「总觉得这好像高中女生的字耶……文体也是……」

「恐怕是用来掩饰的一种手段。即使这封通讯被别人拦截，也能避免狮子王机关的密令泄露出去吧。」

不愧是三圣——志绪佩服似的咕哝。

「没有啦……我倒觉得她只是不小心露出了本色……」

古城喃喃自语似的嘀咕。他跟狮子王机关的「三圣」闲古咏直接见过面，便知道对方是个与自己岁数相差不多的年轻女性。

「呃，所以说，闲大人交代了什么……？」

唯里用紧张的嗓音问雪菜。

「这……」

读完古咏那封信的雪菜眼里浮现了纯粹的疑惑之色。

唯里和志绪歪过头读起雪菜递过来的信。

「「……咦？」」

她们俩同时发出了讶异的声音。

7

古城和雪菜正沿着熟悉的通学路线朝自己家的方向走。

从彩海学园离去的浅葱等人；负伤以后理应在避难的雫梨；留在天奏学馆的凪沙等人固然都让人挂心，古城他们的体力却已接近极限。为了稍作休息，他们决定先回家里。

古城他们家那栋公寓位在第三真祖的势力范围，讽刺的是多亏如此，目前该领地在弦神岛上也是治安最好的区域。如今古城失去吸血鬼之力，就可以用一般市民的身份公然在她的领地内走动。

而走在古城旁边的雪菜肩膀上背着平时那个黑色的吉他硬盒。盒子里装的当然是折叠过的银色长枪。

「幸好，你的长枪不用被没收。」

古城则望着雪菜的背影说道。

闲古咏送来的信其实是针对雪菜发出的新指令，内容是要她继续监视古城的任务。让出第四真祖之力终究是古城自身的说词，并没有客观证据，所以有必要观察今后发展，这就是维持监视的依据。

既然雪菜要继续执行正规任务，就没有理由将领到的装备交还回去。因此唯里和志绪并没有收下「雪霞狼」就回去狮子王机关的办事处了。

「对啊。说来说去，『雪霞狼』已经让我有了感情。虽然我带着也派不上用场，会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就是了。」

雪菜带着有些复杂的脸色说道。古城不由得觉得自己有责任而搔搔头。

「不好意思，姬柊，明明你的力量等于是因为我才无法使用的。」

「学长不用介意，毕竟这把枪原本是用来杀你的。」

「被你一说，我开始觉得这把枪要怎么处置都无所谓了……」

雪菜的话听起来不太像玩笑，使得古城露出了苦瓜脸。

古城听说过雪菜被赋予了只要判断他会造成危险，即可当场诛杀的权利。如今古城已不是第四真祖，那耸动的权利是否依然有效，坦白讲非常让他介意。

「何况要杀现在的学长，即使用没有神格振动波的普通长枪也一样捅得死。」

「为什么要拿捅死我当前提啊！明明我什么都没做，未免太奇怪了吧！」

「……我倒是渐渐觉得学长就算被人捅刀也不足为奇了，像蓝羽学姐尤其可能动手。」

雪菜用心寒的眼神仰望古城。浅葱气得从社办夺门而出后，雪菜对她就莫名感到同情。

古城依循着事发前后的记忆，摆出凝重的脸色。

「浅葱吗……感觉她会生气也是无可厚非啦。」

咦——雪菜受了震撼似的眨起眼睛。

「学长晓得蓝羽学姐为什么会生气吗？」

「我再迟钝起码也会察觉啦。我是怕当着大家面前讲出来，浅葱会尴尬，才不吭声。」

「也、也对呢。的确，是那样没错。」

脸色依旧惊讶的雪菜点了点头。古城会顾及浅葱心情这一点似乎让她颇为意外。

「从浅葱的立场来想当然会不愉快嘛。明明替领主选斗善后以及弦神岛的修复工作已经让她够忙的了，我还求她帮忙救奥萝菈……可以理解她内心会有别多添工作的怨言。」

「……啥？」

雪菜的脸僵掉了。古城没察觉她的反应，还自顾自地点头说：

「其实我也想帮浅葱的忙，可是现在光要救奥萝菈就分不出空了。既然我偏心只顾奥萝菈，她会闹脾气也是难免吧。」

「学长……请问，你说那些话是认真的吗？你觉得蓝羽学姐是因为你偏心只顾奥萝菈，所以才会生气？」

「她问我有没有迷上奥萝菈，不就是那个意思吗？」

「我认为大概不是耶。」

面无表情地回答的雪菜嗓音里流露出几分失望及轻蔑。

古城有些呕气地龇牙咧嘴说：

「要不然，她是在气什么？总不可能吃醋吧。」

「不，我反而想问，为什么学长觉得她不是在吃醋呢？」

「毕竟浅葱跟奥萝菈的立场完全不一样吧？」

古城毫无停顿地回答，使得雪菜用搞糊涂的眼神凝视他。

「呃～～……学长那么说，是出于什么样的意思……？」

「因为奥萝菈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好比有血缘的妹妹啊。」

「……表示说，你并不是喜欢她喽？我是指……那个，在恋爱方面来讲。」

雪菜紧张得降低音量问道。

古城认真沉思似的沉默了片刻，不久便缓缓摇头。

「我跟她相处时的记忆都断断续续的。老实说，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古城的口气轻描淡写，跟深刻的话语成了对比。对于自己失去跟奥萝菈有关的记忆这一点，他自认已经苦恼够了，既然还是想不出答案，他觉得再思考也没有用。

「但我依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把她当成难伺候的妹妹啦。」

雪菜盯着古城释怀般的脸庞，便哀伤地咬唇短短一瞬，接着又仿佛有些闹脾气地露出使坏的微笑。

「待遇可以跟凪沙同列，对学长来说不就等于示爱了吗？」

「等一下，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我开玩笑的。」

雪菜嘻嘻笑了笑以后，立刻就浅浅地叹息。

「学长，我想蓝羽学姐是在担心你喔。看到学长坚持说要赌命去救自己以外的女生，该说是焦躁，或者内心深处会有疙瘩呢……啊，没有，这纯粹是我的想象罢了。」

「意思是我讲话鲁莽才让她发飙的吗？目前我确实是个无力的普通人，如果要动真格战斗，应该连浅葱都拼不过……」

「既然学长要这么想，就当作是这样吧。」

雪菜傻眼至极似的耸了耸肩。

古城实在有点不服气地回望她说：

「先说清楚，我也晓得自己要到异境把奥萝菈带回来是鲁莽的。要是有我以外的人愿意帮忙救她，我也乐见其成啦，假设有那种奇特的人存在的话。」

「关于这一点，我认为学长不需要悲观。」

雪菜冷静地回答。

「现状是MAR有办法利用第四真祖，这无疑会构成对人类的威胁。想把奥萝菈带离连总裁身边的人应该也不在少数。只不过，情况若是那样——」

「与其说那些人要救奥萝菈，想消灭她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对吗？」

古城接着雪菜的话说下去。

是的——雪菜带着凝重的表情回答。

既然第四真祖是「天部」创造的人工吸血鬼，夏夫利亚尔·连身为「天部」后裔，大有可能具备某种操控奥萝菈的手段。既然不明白该手段的详情，当然会认为与其毫发无伤地把奥萝菈抢回来，更应该将她消灭，而且当下的古城并没有能力推翻这项决定。

「我啊……真是无力呢。」

古城无意识地嘀咕出真心话，并且把拳头握得又硬又紧。

浅葱有卓越的骇客技术以及「该隐巫女」的力量。

矢濑是巨大财阀的继承人，又具备在人工岛管理公社担任理事的影响力。

而雪菜她们都有足以凌驾魔族的战斗能力。

相较之下，此刻的古城实在太过无力。在得不到人工岛管理公社、狮子王机关以及浅葱协助的状况下，别说要救奥萝菈，连抵达异境都无法如愿。这样的事实让他相当恼火。以往让自己百般排斥的第四真祖之力，现在却希望在一夜之间就能取回来。

「——不要紧喔。」

古城微微发颤的拳头被雪菜用手轻柔地裹住。那柔软的触感让古城讶异得抬起脸。

「……姬柊？」

「学长……现在先休息吧。从吸血鬼变回人类，对学长的身体应该造成了相当可观的负担。身体累了的话，头脑也不会灵光啊。」

「呃……可是离异境之『门』开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所以喽，你要休息兼思考从今以后的方针。学长现在并非不死之躯了，要尽量保留体力才可以。」

「……这样啊……说得也是。」

古城认命地接受雪菜的提议。仔细想想，回到弦神岛以后，除了力竭倒下之外，印象中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正如雪菜所说，自己应该保留体力才对。再怎么缺乏宽裕，要是紧要关头累倒就毫无意义了。

幸好街上一副平静，大众交通工具也照样在运作。这不单是领主选斗平息下来的关系，更是性情好战的魔族都已集结至基石之门周遭所致。

公寓建筑物亦无明显受损，仍保有古城等人出门旅行时的原貌。

匆匆收拾掉信箱里堆积的广告单，再从自动门禁式的大厅搭上电梯，接着在抵达目的地七楼时，雪菜忽然抓住古城的手腕，停下脚步。

「——学长。」

「姬柊？怎么了吗？」

古城露出纳闷的脸色回头。

雪菜像个美丽的人偶抹去了表情，眼睛直瞪着晓家的玄关门口。有如敏捷的肉食性野兽盯上猎物那般，她不动声色地用耳语的音量告诉古城。

「学长府上有人的动静——」

「感觉……不像我爸妈耶。」

奶油的焦香味从排气扇外流，让古城也露出警戒之色。晓家的监护人，亦即父母双方做家事的能力都极为低落。发现有人下厨烹饪而不出差错时，就可以分辨在那里的是外人。遭小偷的可能性实在不高，但就算有可疑人物趁着领主选斗的纷乱住进了屋主不在的晓家也不足为奇。

然而若是如此，那名可疑人物应该算倒大霉了吧。毕竟在古城这边，有连兽人都能赤手空拳击倒的狮子王机关剑巫陪着。

古城和雪菜互相交换了眼神，分别从玄关门口的左右两侧准备好要闯进去。

步骤是古城先开门，之后再由雪菜闯进去。

粗心的地方在于玄关门没上锁，这使得有入侵者的疑虑更为浓厚。

在两人对彼此默默点头的同时，古城一举把门打开，背靠着墙壁的雪菜则窥探屋内状况。于是——

「啊，雪菜？还有古城哥也回来了！」

有个少女对开门声起了反应而从厨房探出脸，她看见古城他们的奇怪姿势，就不解似的挥了挥手。

「凪沙……？」

古城茫然地回望穿着围裙的晓凪沙。

尽管曾经从雪菜等人口中得知凪沙平安的消息，实际目睹她平安的模样已经隔了好几天——大伙被卷入领主选斗至今，这是头一遭。凪沙理应在天奏学馆领域接受保护，不知道为什么却出现在家中，感觉简直像看见了幽灵。

古城脱掉鞋子，仿佛要确认凪沙实际存在，摇摇晃晃地走向她。

「凪沙……你真的是凪沙？太好了……原来你平安无事！」

「欸……古城哥，你怎么了？这样好夸张喔……话说，你的气质好像变了耶。」

古城安心地把凪沙抱个满怀，凪沙则像在哄小孩一样摸摸他的头，好似在说：真是拿你没办法。而雪菜一边望着古城的背影，一边叹道：恋妹控。

「古城哥，你不需要担心喔，因为有可靠的保镳陪着我。」

「……保镳？」

妹妹出乎意料的发言让古城心生困惑。

「嗯。对方说有事情要找古城哥谈，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凪沙有些自豪地笑了，还把目光转向背后的客厅。

直到此时古城终于才发现，客厅里有凪沙以外的人的动静。凪沙在厨房里做的则是用来招待客人的点心。

「你说的保镳，到底是谁……？」

古城偏着头走向客厅，雪菜也紧随在后。

而在沙发上放松的人影察觉到古城他们便回过头来。对方是两名年轻男女。

体型结实的高大男子，还有发色金亮的贵气红发美女——

「咦！等等，你们怎么会……」

「两、两位是……」

原本绝不应该出现在此的客人身影让古城和雪菜大吃一惊。

由于惊吓过度，他们既没有畏缩也无法备战，只顾着为此诧异。

「嗨，少年，我们又见面了。」

男子看似愉快地回望说不出话的古城他们，并且亲昵地挥手。

存在获得世人公认，正牌的世界最强吸血鬼。

夜之帝国「战王领域」的领主，第一真祖「遗忘战王<Lost Warlord>」齐伊·朱兰巴拉达。

这就是眼前这名高大男子——让人始料未及的来访者的名号。

第二十一卷 十二眷兽与血之随从们 第一章 事发的早晨 Dawn Of Begin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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