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十二眷兽与血之随从们第四章追忆 Recollections

1

那名代理领主是个怪胎，窝在塔门里的工坊，还爬到奇特的道具背上。

全身覆有铁灰色装甲的机械。那好像是一种交通工具。

它以履带取代车轮来行驶，还载着长到不寻常的管状物体。

尽管整体结构具原始性，却处处可见下工夫的设计，看得出某种近似执迷的强烈热情。那具机械能让人感受到制造者的强烈意志，或者可能性。

代理领主穿着技官的服装，正热衷于研究那具陌生机械。

「该隐……你又跷班不工作了……吗？」

年轻武官来到工坊，仰望领主的那副模样，露出苦笑。

一头紫发的娇小人物。由旁人看来只像容貌端丽的女子，但他其实是男性，在暹罗更是以神力过人著称的高阶贵族。他就跟代理领主一样，属于古怪程度足以并称的怪胎之一。

「嗨，艾索德，镇压内乱辛苦你了。」

你平安便是万幸——人称该隐的男子微笑，仍未停下把玩机械的手。

那种态度正合其作风，而艾索德对此感到失望，并对如此吸引代理领主的机械提起了兴趣。

「这……是什么？」

你从哪里捡来了这种玩具？艾索德问道。

「齐伊他们从东土带回来的兵器。」

该隐随手摸了摸装在交通工具上面的长筒。被他一说，那看起来跟东土称作大炮的道具有些类似。

「兵……器？」

「为了摧毁一辆跟这相同的玩意儿，兽人似乎牺牲了八名之多。齐伊好像也差点被轰掉了半截身躯。」

「你是说，区区人类制造的兵器伤到了齐伊……吗？」

艾索德眼里浮现了讶异之色。齐伊·朱兰巴拉达这名男子既为名声响亮的战士，运用起神力更是「天部」屈指可数的好手。而他居然会被品种低劣的人类伤到，听来应该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人称「天部」的高等种族是从何时开始支配大地的，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晓得。但是，支配者与被支配者，其序列是绝对的，不容颠覆。

双方在外表上固然相似，但「天部」和脆弱短命的人类不一样，寿命长久，肉体也强韧。不只体能和膂力皆高，更具备名为神力的超常力量，甚至还有近乎不死的再生能力。

他们活用其杰出技术，创造了各式各样的低等种族。

战斗力高，适合当护卫或士兵的兽人种；力气过人，适合建设或搬运行李的巨人族；宜宠爱及打理家务的妖精种；创造目的在于水中进行劳动的鱼人族，而且他们还有数之不尽的亚种。

「天部」运用自身神力和低等种族，将那些凶猛的魔兽驱逐，在大地建设了众多雄伟城市。文明得以高度发展，如今连航向星海也渐渐不再是痴人说梦。

不过「天部」身为支配者，拥有崇高地位而受到赞颂，却也有他们的烦恼。

其中之一就是太阳。

晒到太阳光辉的瞬间，「天部」的生体组织就会崩坏，化为灰烬。等着他们的势必是死亡——不，那是消灭。尽管「天部」拥有强韧肉体的生命力，甚至得到了操控基因的技术，却始终无法如愿克服太阳光。

还有名为人类的种族存在，更是成了绊住「天部」的脚镣。对「天部」来说，人类是贵重的劳动力，是值得保护的领民，同时也是宝贵的粮食。

为了保有自身神力，也为了维持生命，「天部」要的是人类的血液。

所谓「天部」，就是不吸取人类鲜血就活不下去的生物。

「嗯。这家伙真的是厉害的兵器。钢壳能够弹开中等贵族的神力，硬生生被这挺大炮打中，就连巨人族也不堪一击。再加上驾驶座完全密闭，好像连我们化成雾都无法入侵。齐伊就是受到好几辆这种玩意儿攻击，应该棘手得很吧。」

应为粮食的人类得到了兵器，该隐还对此大为赞赏。

「你看起来挺开心……呢，该隐。」

艾索德语带挖苦地告诉对方，该隐对于带刺的话却不显介意。

「东土这两百年来的技术进步实在精彩。他们活不久，改变的速度却让人眼花缭乱。我想他们迟早会达到我们无法企及的境界吧，在不远的将来。」

「……你是说，人类会超越『天部』……吗？就凭那些……脆弱的生物？」

艾索德嘲讽似的微微笑了出来。该隐却正色摇头。

「个体之间的优劣比了也没有意义。名为人类的种族本身就是一具生物。」

「你的思考方式，简直像人类一样乐观……呢。」

艾索德的表情浮现了一丝不耐烦。

「像人类那种文明，很快就会灭亡……哟。短命的他们不懂得从经验学习……一再掀起愚蠢的斗争，让文化和艺术都归为尘土。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这样……」

「不尽然是这样。就算一条生命走到尽头，他们的血之记忆仍会留下。」

该隐有自信地断言。艾索德感到疑惑，身为怪胎的代理领主就朝他直直地凝望过来。

「在改变的不只是东土居民，生活于大地的众多领民也已经跟以往的他们不同。你们也有注意到这一点吧？」

艾索德默默点了头。

有一部分人类生出了后代，可以操控与神力似是而非的特殊力量——如此传闻在生活于大地的「天部」之间，正随着恐惧蔓延开来。

详细的原因不得而知。有说法认为是「天部」或其他魔族跟人类交配带来的结果，也有说法认为是受到高次元灵性存在的干涉。

无论理由为何，他们得到了足以弒杀「天部」的力量，在市井间被称为「圣人」，据说还逐渐成为信仰的对象。再者，鬼族、长生种<Elf>还有龙族这些与「天部」敌对的种族都有意协助人类，更是无法忽略的事实。

在他们号召的形式下，兽人与其他低等种族也会向「天部」揭起反旗，选择与人类并肩作战的路。其结果就是发生于世界各地的领民叛乱。

怀有不吸人血就活不下去的体质，还把人类当成无力的家畜或奴隶对待，直至此刻就付出了代价。

若失去领民，靠着啜饮他们血液而活的「天部」就会失去繁荣。饥饿的「天部」为了获得领民，将会发生同族内斗，应该不久就会走上灭亡一途。

为避免那种恶劣至极的局面，「天部」的王族们祭出了对策，要前往位于异境尽头的世界——据说是人类故乡的「东土」，以获得新的领民。换句话说，就是抓人类当阶下囚。

要嘲笑那样的决定，说来应该有些残酷，因为他们并不知情。

在东土早有人工的光辉驱逐黑暗，即使靠「天部」之力，要狩猎人类也已并非易事。

何况在该地担任守护者的龙族更不可能容许「天部」带走一大票人类以便解饥。「天部」仅存的力量已经不足以让他们屈服了。

「『天部』会是走向灭亡的种族……吗？非得吸人类血液才能活的我们，莫非注定要被他们所灭？」

艾索德露出自嘲般的落寞微笑问道。

「假如『天部』仍旧抗拒改变，应该会变成那样吧。」

该隐毫不迟疑，平静地表示。

「改变？」

「没错。比方不吸人血也能活，还有走在太阳底下。」

「好棒……呢。假如说……真的能办到这一点。」

艾索德带着少女怀梦似的表情摇头。

「可是，事情不会变成那样的……哟。」

「对啊。『天部』不会接纳改变……除非受他人强制。」

该隐从人类打造的兵器跳下来，露出有几分邪恶的表情。

「天部」将自身定义成获天遴选的高等种族，故不会认同改变。假如有人强迫他们改变，必然会被称作叛徒吧。

身为形同于神的「天部」，却站到人类那边的咎神——

「该隐，我问你……万一有一天，『天部』不用吸人血也能活……到时候……」

艾索德古尔·亚吉兹对该隐提出了小小的愿望。

那是个渺小的愿望，实在渺小——然而，只要他仍身为「天部」，那如梦似幻的心愿就绝对无法实现。

2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羽波唯里杵在豪华饭店的大厅，眼神空洞地这么思索着。

时间是下午六点多。离晓古城再次被释放出来，剩下不到六个小时。

虽然唯里并没有直接目睹，但是古城受到强行植入的眷兽影响，据说肉体已经变成了怪物。要期待失控的他留有理性，坦白讲，应该希望薄弱。

而蓝羽浅葱想出了作战计划，第一阶段就是要让他先暂时变回完整的吸血鬼。

听似荒谬，不过在技术上来讲，似乎并非多困难的事情，因为浅葱有「圣歼」可用。她只要祭出足以改写世界的禁咒，把古城的新肉体覆写成原本状态就好。能不能靠近被十二头眷兽保护的古城并发射「圣歼」，又是另一个问题——然而现在烦恼这些也没用。

更重要的问题是在那之后。即使古城的肉体变回了原先的吸血鬼，如果阻止不了失控的眷兽便无济于事。要驯服原本不属于他的眷兽并纳入支配，需要庞大的魔力——需要足以让它们听话的「饵」。

所以要把「饵」弄到手。问题照顺序解决。道理说得通。

可是，结果自己又来到了这间饭店跟第二真祖对峙，对此唯里怎么也无法接受，谒见仪式却无视混乱的唯里，正在逐步推进。

「我有听说易卜利斯看上了人类丫头……原来如此，他看上的人就是你啊……『该隐巫女』。」

暂且安置在大厅的宝座上，有对红色眼眸正俯视着唯里她们。中东夜之帝国「破灭王朝」的领主，艾索德古尔·亚吉兹——亦即「灭绝之瞳<Fall Gazer>」本人。

「我要为突然拜访向您致歉，瞳王<Malik>。今天我来是有事情想拜托陛下。」

蓝羽浅葱跟第二真祖面对面，泰然自若地答话。在旁边听着那些话的唯里已经失了魂，惨无血色的嘴唇发青，背后冷汗直流。

跟艾索德对峙的人，就只有唯里和浅葱两个。

不知道为什么，浅葱似乎跟「破灭王朝」的第九王子易卜利斯贝尔·亚吉兹互相认识。谒见第二真祖一事便是透过他斡旋才会仓促安排好。

另一方面，浅葱挑唯里陪同的理由，则是因为第二真祖认得她，就这样而已。不过，唯里会希望这件事能稍等一下。

唯里跟他确实是有共同用餐过的交情。

不过，那是在唯里跟艾索德交战后，沦为俘虏才发生的事。与其说是艾索德开恩——形式上不如视为被他利用，尽管当时的处分算蒙混过去了，唯里对真祖持剑相向所欠的债仍未消失。

唯里却大大方方跑回来，还有事要拜托第二真祖，无疑是不合礼数又厚脸皮的举动。

话虽如此，即使只有一面之缘也好，除唯里以外再无其他人见过第二真祖，因此事情会变成这样反而是必然。第二真祖「灭绝之瞳」以鲜少出现在人前著称，相较于其他真祖更是谜团重重。光是与他相识，在外交上就有无法估计的价值。这对唯里来说实在是件苦事。

「说来听听……吧。」

艾索德好似看透了唯里的苦恼，便蛊惑地笑着催她们说下去。

「那么，请容我禀告。陛下，希望您在弦神岛的『领主选斗』当中，可以就此成为彩海学园领域之主香菅谷雫梨·卡思缇艾拉的臣民——」

浅葱毫不畏惧，态度平静地向第二真祖提出要求。

刹那间，大厅里的空气冻结了。

围在艾索德身旁的诸多王朝重臣；守候在后的护卫士兵们，所有人都吓得愣住了。唯有负责引见的易卜利斯贝尔低着头，仿佛在忍耐不笑出来，肩膀还频频发抖。

「你是要我臣服于鬼族的丫头……吗？」

艾索德静静反问。陛下说得是——浅葱露出微笑。

唯里感受到有如心脏停止的滋味。不，或许她的心脏真的停了几秒。虽然浅葱态度恭敬，话里提到的内容却只有傲慢。即使翻遍东西方历史，想必也从未有人敢要求真祖臣服。

浅葱那威风凛凛的脸庞让唯里不由得感到恐惧。

之前向圣域条约机构挑起战争时，蓝羽浅葱这名少女就已经让人觉得深不可测。胆识非凡，脑袋也灵光，再加上天生有张比寻常偶像明星还要吃香的脸蛋，简直令人怨叹上天不公平。够格当第四真祖伴侣的人，正是像她这样的女生吧。

纵使如此，这次她还是找错对象了。毕竟跟她谈判的同样是吸血鬼真祖。

「区区人类也敢口出狂言！」

「这是……多么放肆无礼……！」

「就算她是王子的知己也不能饶恕。」

聚集在大厅的重臣之间掀起了鼓噪。浮现在他们眼中的情绪有一半是愤怒；另一半则是恐惧。他们怕触怒第二真祖会跟着遭殃。

可是，浅葱似乎把朝自己而来的憎恶与愤怒当成一阵凉风，若无其事地应付掉。

「当然，我并不会无端拜托陛下。我自认准备了相符的代价。」

浅葱笑吟吟地告诉对方。艾索德微微眯起眼，从那副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们准备的回报，能让身为夜之帝国领主的我接受……吗？」

「当、当然了。你说对吧，蓝羽同学！」

为了逃避眼前的恐惧，唯里开口尖声确认。

「当然喽。」浅葱自信地点头。

所谓的回报是什么，唯里对具体内容并不知情。不过，发出豪语要包办这件事的浅葱曾经急急忙忙地奔波着忙些什么，这一点唯里倒是知道的。恐怕是准备了相当有价值的货色不会错。事到如今，唯里只能如此相信。

易卜利斯贝尔指示随从，让他们静静地推了一台用白布盖着的手推车过来。浅葱准备好的代价，似乎就放在那上面。

「耐人寻味……呢。那会是……什么？」

艾索德将紫色秀发一甩，向前挺出上半身。

浅葱使劲掀开手推车上盖的布，并且威风得意地挺胸。

「是咖喱喔。」

跌破眼镜，大概就是用来形容这种状况吧。在一片悄然的大厅里，唯里开始觉得这是跟自己无关，发生于遥远世界的事情。第二真祖的重臣们还有「破灭王朝」的士兵们，全都茫然若失地停下动作，连艾索德也不例外。

唯有易卜利斯贝尔正咬着牙拼命忍笑。

「啥？」

唯里总算发出声音。

但愿这只是个低级的玩笑——好似在践踏唯里心中所愿，手推车上面摆的是商用煮饭锅，还有用旧了的大汤锅。

「这是在弦神岛被誉为一等一美味的名店，人工岛西区『内洛尔』的欧风咖喱喔。一天限定供应二十盘的梦幻珍品，被我用常客的关系要来了一整锅。」

浅葱意气风发地继续说明。可是，待在大厅的家臣们仍无反应。

「蓝、蓝羽同学……！」

唯里忍不住抓了浅葱的肩膀，前后猛晃。实在忍到极限了。事已至此，唯里的脑袋肯定要落地的。但是，在那之前她不抱怨几句可不会罢休。

「你是白痴吗！你傻了吗！是你说会准备材料跟第二真祖谈判，我才放心交给你耶！」

之前唯里跟艾索德一起用餐时，市面上卖的即食咖喱确实让他吃得津津有味。跟浅葱提到这件事的就是唯里。就算这样，照常理来想也不会准备咖喱来当献给第二真祖的贡品。

「欸……怎、怎样啦！我先声明喔，内洛尔的咖喱是真的订位订不到，连王公贵族都不见得能吃到的耶……！」

「问题不在那里吧！就算味道有比较好吃一点，要跟夜之帝国的领主谈判，你拿咖喱当代价也太奇怪了吧！」

「这种咖喱的味道可不是只有好吃一点！老板亲赴产地采买材料，将讲究的肉、蔬菜、水果细火慢炖九十六小时才煮出来的浓醇滋味，在精挑细选的香料秘方映衬下，味道已达至高无二的境界！连弦神岛咖喱界的第一把交椅小泽先生，都要为这种美味脱帽致敬！」

「不对啦，你说的小泽先生是谁啊……！」

真是够了——唯里唉声叹气地抱头苦恼。然而，浅葱毫无反省迹象，又说：

「还有搭配咖喱的米，也是将弦神岛农产品牌栽种的顶级米『牧灯』，用矿物质丰富的海洋深层水煮出来的美味米饭！跟内洛尔的咖喱再相配不过！」

「我就说问题不在那里了嘛啊啊啊啊……！」

「……呼……」

唯里慌乱失措的尖叫被音量不及呢喃的小小吐气声打断了。发出那声音的是艾索德。坐在宝座上的他弯着身，痛苦似的全身发抖。紧接着——「噗噗……噗……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陛、陛下……？」

艾索德不顾他人眼光爆笑出来，让家臣及士兵们都不知所措地茫然望着他。众人脸上浮现的是惊愕、恐惧与混乱之色。

对长年侍奉艾索德的他们来说，这应该也是首度目睹的光景吧。第二真祖竟会笑得眼角泛泪。

「咖喱……你们要我……屈从于咖喱……啊哈哈哈哈！」

艾索德似乎终于笑累了，开始一抽一抽痛苦地呼吸。即使如此，笑意的发作仍未止歇，他好几次都像又想起般继续笑个不停。

唯里默默地杵在原地，只能静观其变。另一方面，浅葱带着有些不高兴的表情。她好像不太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嘲笑。

「上……上一次笑成这样……不知道是几世纪前的事了呢……这座岛真的不会让人厌倦……哟。」

艾索德就这么笑得翻来覆去，拖了将近五分钟，当家臣们露出由衷不安的脸色时，他才端正姿势，静静地调适了呼吸。

接着，他叫了守在背后的一名家臣。

「将军，我问你……以往辛香料的交易价格，似乎是可以匹敌等量金银……对吗？」

「确实没错。虽然那已是时代有些久远的事了。」

被称为将军的男子有武夫风范，还以宏亮的男中音回答。到底是艾索德的家臣，容貌赏心悦目。他是个长相老成，会让人联想到资深电影演员的中年男子。

他的回答让艾索德满意地点头说：

「那么，位于辛香料之巅的咖喱，就称得上献给王的贡品了……对吗？」

「陛下说得是。」

将军短短地表示肯定。唯里带着惊讶的表情，注视他们那种迂回其词的互动。

再怎么说，艾索德也不至于真心相信咖喱会是与黄金等值的贡品吧。但是，透过刚才短短的问答，事情便弄假成真了。

既然浅葱付出了相符的代价，艾索德的家臣们也就不能断言她的要求有违礼数。接下来轮到身为真祖的艾索德向浅葱施舍慈悲了。

「那好……今晚，我等『破灭王朝』可以奉鬼族王家<卡思缇艾拉>的丫头为主，仅此一夜。」

艾索德用肃穆语气宣布。

唯里对涌上的疲劳与乏力感有些目眩，一边拼命绷紧了精神。交易勉强成立了，但她们仍在谒见第二真祖。谁晓得接下来他会不会一时兴起，给她们俩出些刁钻的难题。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艾索德好似在戏弄保持戒心的唯里，露出颇具深意的微笑。唯里顿时吓得肩膀发颤。艾索德「咯咯」地从喉咙发出笑声说：

「你们俩，要陪我用这顿晚餐……喔。我可以一边吃那锅咖喱，一边慢慢听你们将心怀的鬼胎说个详细……哟」

「我很乐意。」

浅葱毅然地笑着点头。

3

在塔门顶楼的领主房间投映了一张巨大的地图。那是地界的世界全图。

七成海洋与三成陆地。以往那些陆地几乎全是受「天部」支配的领域。

然而，如今「天部」支配所及的范围减少到了以往的六成左右。原因出在魔族，还有人类的反叛。

长年持续的战乱导致许多都市丧失，居住在那里的「天部」也殒命了。如今「天部」的凋零任谁都看得出来，败战的报告已经变得不稀奇。

即使如此，那天接获的消息仍使得与大地隔绝的异境都受到重大冲击。

「欧贝德领灭亡了？」

原本没规矩地躺在长椅上的齐伊·朱兰巴拉达惊讶得使劲撑起上半身。他是个高大，脸孔精悍的军人。

欧贝德是位于古大陆中央的「天部」公爵领，身为东西交通要津之地而繁荣，还拥有强大的军队。早先虽有听说反叛军的进攻正在激化，但那里应该不是如此容易被攻陷的土地。

「短短三天出了什么事？古大陆的反叛军，势力并没有茁壮成那样吧？」

齐伊用认真的眼神看向地图。

浮在地图上的光点代表「天部」的都市，箭头符号则代表反叛军部队。然而，欧贝德领周围没有任何光芒，都市和军队都消失得不留形迹了。

「梅赫尔格尔公动用了眷兽。」

该隐低头看着红玉髓石板，静静地嘀咕。严肃口气跟平时神态自如的他判若两人。

「你说眷兽？」

齐伊的太阳穴抽搐起来。

眷兽是来自异世界的召唤兽，浓密得足以在物理上具现成形的魔力聚合体。

其战斗力绝大，而且物理性攻击几乎对它们不具效果。那是「天部」以技术创造出来的极致破坏兵器。

然而，召唤眷兽是受到「天部」戒律严格禁止的。

眷兽要用作战争的道具，威力实在太过强大了。

眷兽一度召唤出来，将烧尽都市及森林，改变地形，不分敌我地驱逐所有生物。凭「天部」的神力，要驾驭它们亦不容易。而且失控的眷兽任谁都无法阻止，简直形同灾厄。

欧贝德领主梅赫尔格尔公就是召唤出眷兽，结果失去一切，无论敌我，甚至自身领地。

「纳拉克维勒的攻势让州郡受到威胁，才会让他心急吧。反叛军及大同盟诸国似乎都开始召唤眷兽了喔。」

「报复式会战啊。这下子或许要打到底了。」

齐伊草草地仰头朝向天花板。以「飞翔战车<纳拉克维勒>」为首，「天部」研发的众多兵器都已落入反叛军手里。实际上，兵器都是由「天部」蔑称为低等种族的魔族及人类负责制造，因此这是当然。欧贝德领动用了眷兽一事，使得反叛军也毫不留情地投入那些兵器了吧。

为了与之对抗，「天部」不得不再次动用眷兽。如此一来，事态已无从管控，战火肯定会持续延烧。

「对啊。照嘉妲那边所说，龙族好像也杀气腾腾。」

「我看也是。」

该隐所说的话让齐伊生厌地吐了气。

伴随与反叛军的战争激化，流入人工岛暹罗的「天部」难民越发增长。在人类陆续逃离「天部」支配的情势中，要确保血液也变得更加困难。这样的状况再继续下去，饥饿的「天部」迟早只能攻打东土。龙族身为东土守护者，就是在戒备这一点。

「欸，该隐……照这样下去，『天部』会变成怎样？」

驻留部队的指挥官向暹罗的代理领主提问。

该隐看着地图上光点消失的地方——灭亡的欧贝德领，并且叹息。

「眷兽真正的恐怖之处，与其说是破坏力，不如说是之后对记忆造成的污染。脱离掌控的眷兽为了维持实体，会无止尽地从周围的知性生命体夺取『资讯』。」

「资讯……就是指记忆吧。」

「当它们将饲料吃光而消灭时，『天部』大概已经灭亡了吧，至少应该没有余力维系文明。」

「原来如此。但是，那并不仅限于『天部』吧？」

齐伊不悦地哼声。

召唤出来的眷兽不会因为破坏了当初的目标就自己消失。为了保有本身的实体，它们会不断从周围的活人身上夺取记忆。

记忆被夺取殆尽者会连维持自身生命活动的意欲都丧失，不久便衰弱至死。无论是「天部」、魔族或人类都一样，眷兽带来的破灭是平等的。

「我们算是自作自受，所以没办法，然而考虑到被连累的其他种族，总不能放着不管嘛。欸，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齐伊用前所未见的认真眼神望着该隐。

那并不是他平时的戏谑表情。齐伊对生为高贵王族却一再重复无视于习俗的奇特举动，最后被放逐到异境的「天部」头号怪胎是寄予信赖的。恐怕艾索德和嘉妲也一样。

反过来讲，「天部」的命运就只有这四个人能改变。

「眷兽一旦召唤出来，要从外界干涉令其消灭会有困难喔。即使让眷兽彼此互斗，也只会让其中一方吞噬掉对手而壮大力量。」

该隐跟平常一样，用仿佛事不关己的口气说道。

「总有方法解决的吧，该隐。你想不出来吗？」

齐伊耐心地反问。嗯——该隐思索了片刻才回答：

「让魔力与相对的高次元灵力冲突并互相消灭，以理论上来说算是最简单的。为此发明的神格振动波驱动术式也姑且完成了。」

「就是那根『长桩』对吧？不对，要叫『长枪』吗？唉，怎样都好啦。」

齐伊想起了该隐之前让他看过的银色魔具外观。

神格振动波驱动术式。用上能斩断万般结界，令魔力无效化的魔具，对眷兽确实也会有效才对。

「不过，『天部』或『天部』创造出来的魔族都无法使用那东西，只有被称为圣人或圣女的人类变异体才能使用。」

「……偏偏只有『天部』的克星能用吗？」

该隐生厌似的拄着肘子托腮。

身为人类之躯却得到能力操控灵力的那些圣人，对「天部」来说是天敌。

虽说是为了对抗眷兽，若把该隐的魔具交给他们，难保不会绕上一圈反过来导致「天部」的气数衰败。

然而就算那样，长枪到头来还是会交给他们吧。这是逼不得已，眷兽侵蚀大地造成的威胁就是如此严重。

「其他方法呢？有没有不依靠人类就能成事的做法？」

齐伊打起精神重新问对方。

该隐想了一想，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嘀咕：

「既然没办法消灭，就只能封印起来了。」

「封印？要封印一击就能烧尽城堡的怪物？」

「不必从物理方面关住它们啊。即使具现为实体，它们的本质仍是魔力聚合体。让它们附在生物体内就好。」

「你是说，要把吞噬记忆的怪物纳入体内？听了就不舒坦啊。」

齐伊夸张地耸了耸肩。既然眷兽是魔力聚合而成，要让它们附在生物身上恐怕并非不可行。不过，想来是没有生物能承受那样的负担。即使靠「天部」的肉体，也不可能抑止眷兽魔力带来的反作用力。

不过是该隐的话，应该会这么想。

既然没有那种生物，自己创造就行了。

而且他有「圣闪」，可改写世界法则的禁咒。

「从事社会活动的知性生命体，说起来就像是为了孕育资讯才会存在，视契合性而定，我想眷兽也会乖乖服从。假如一个人不够，还可以靠配对扩增资讯量。」

仿佛在佐证齐伊的推理，该隐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他早有想法，要拯救地界免受召唤出的眷兽威胁。

「配对？」

陌生的字眼让齐伊疑惑。

「就是结婚啦，魔法性质上的，也可以叫『血之伴侣』吧。」

「听起来感觉很麻烦。」

「啊，要重婚或者让同性配对，当然也无妨。」

「我在意的不是这些啦。」

受不了——齐伊苦笑着反问：

「然后呢，把眷兽纳入体内以后会怎样？」

「不会怎样啊。如果是力量弱的眷兽，宿主一死应该就会跟着消灭。」

该隐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力量强的眷兽呢？」

齐伊的眼神更添锐利。该隐仍旧面色不改，承受他那强烈的视线。

「可以花时间消耗其力量。将一部分眷兽分给小孩或孙儿，应该就可以随世代累积让它们变弱。」

「道理我懂，执行起来也太长远了吧，不像你的作风。」

齐伊发自本心的嘀咕让该隐露出落寞的微笑。

「要说的话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自身完全丧失力量以前，附身的眷兽绝对不会让宿主死去吧。」

「就算把头砍下来，也不会死吗？」

嗓音透露出惊讶的齐伊向该隐确认。

「没错。就算被贯穿心脏，用高温燃烧殆尽或者粉身碎骨，宿主都死不了，更不会老化衰弱。凭着附身当时的记忆就能再生成原本的模样。在眷兽魔力耗尽前，无论几次都行。」

「根本就长生不老了嘛。」

「对啊。尤其是最先让眷兽附身的真祖。」

该隐苦恼地撇嘴。

那副表情让齐伊理解了一切。该隐打算让自己成为眷兽的容器。然而，那无法实现。因为会用「圣闪」的就只有该隐而已。

自己所施展的「圣闪」并不能改写自己的存在。所以，该隐是希望齐伊代替自己成为真祖，恐怕还包括艾索德和嘉妲。

接下来，若要净化世界各地动用的所有眷兽，凭齐伊一人之力会来不及。最起码需要三名真祖。

从眷兽的诅咒获得解脱之前都将永生不灭的怪物。被要求成为这样的存在，还疯狂到愿意接受的人，恐怕只有齐伊他们。

「虽然搞不懂是好是坏，感觉肯定会对人生厌倦的啦。」

「以你的情况来讲，我倒觉得还是可以找到乐子。」

「你可没资格说我。对吧？」

齐伊缓缓转动目光，叫了待在相同房间的第三名人物。

有个幼小的少年待在那里，年纪大概是十二三岁。他并不是「天部」，而是人类。在垂死之际受到该隐保护，也不知道该隐是吃错了什么药，既没有吸他的血，还把他留在身边呵护长大。该隐不只教他读书写字，最近似乎还让他协助领主的工作。齐伊对那个骄气恰如其分的少年也还算欣赏。

「你也这么觉得吧，『零』——零<μηδέν>·『卡雷德布拉德<Kaleido Blood>』。」

被齐伊一问，少年略显为难，客气地点了头。

4

「亚丝塔露蒂，现在几点？」

南宫那月淡然地问了担任助手的蓝发人工生命体少女。

她们的所在处是位于人工岛东区末端的弦神港货柜基地，晓古城的预定解放地点。与眷兽陷入战斗之际，对周围影响最小而被选上的地方，就是这座宽阔的资材存放场。

「晚上十一点三十七分。离作战开始时刻剩下约二十三分钟。」

亚丝塔露蒂用缺乏抑扬顿挫的语气回答。虽然受损的肉体才刚调整完毕，她的态度却与平时无异。在培养槽中沉睡的这段期间，弦神岛上发生的事件都已经装进她的脑里。

「居民的避难状况如何？」

「半径一点五公里的范围内皆无民众。通往作战区域的所有道路，都已经由特区警备队封锁完毕。简易魔力结界的人口覆盖率达百分之九十六。」

「攻魔局<我们这边>所能做的，就这样了吧。」

那月面无表情地叹息。

弦神港的货柜基地虽然宽阔，对手仍是「吸血王」的众眷兽。只要它们有意，就可以轻松让弦神岛这种小地方灰飞烟灭。特区警备队设的简易结界只能求个心安吧。

可以的话，那月希望在远离市区的弦神新岛作战。然而不巧的是，那并不可行，因为蓝羽浅葱的「圣歼」就只能在这座岛上使用。

「有胜算吗，『空隙魔女』？」

黑猫在那月头上，用不负责任的口气问道。

「为什么要问我？这种大规模的魔导灾害应该归狮子王机关<你们那边>管辖吧？」

「作战策划者可是你的学生耶。」

「很不巧，我奉行的是不把教师工作带回家的主义。」

那月用若无其事的态度冷冷说道。黑猫苦笑似的眯起眼睛。

「唉，我并没有打算把责任推给那些孩子。事态本就难以预料，再说上空<上头>变成那样，也无法期待来自本土的支援。」

「说得也是。」

那月仰望浮在头上呈现倒反样貌的人工岛形影，然后微微地咂了嘴。日落入夜以后，通往异境的「门」将再度开启。

要闯进那道「门」的则是隶属自卫队的运输直升机。基于弦神市国的请求，日本政府决定派出自卫队的特殊攻魔连队。

特殊攻魔连队被赋予的任务是排除身为侵略者的武装势力。换句话说，夏夫利亚尔·连率领的MAR公司已被定义成国家的敌人，而非单纯的魔导罪犯。

结果便是对付魔导恐攻组织的狮子王机关也要协助自卫队，并提供主要战力。考虑到MAR公司的战力，投入自卫队是情非得已，狮子王机关对于提供人才亦无异议。

但是，分配给地上威胁的战力就相对减少了。这表示那月她们只能靠手头上的人员来对付「吸血王」的眷兽。

坦白讲会是吃力的对手——那月她们露出严厉的表情。然而，仿佛要破坏这种严肃气氛，有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传来。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唯里，你还好吧……」

「我、我没事……第二真祖迟迟不肯放我们走……呜呜，胃好痛……」

喘着气赶到现场的人，是斐川志绪还有羽波唯里。

但是，明明战斗尚未开始，志绪却在喘气，唯里则脸色苍白地抱着肚子。前往跟第二真祖谈判的她似乎在那里被压力搞得胃肠不适了。

「你们谈得还顺利吧……？」

「嗯，勉强可以……不过，咖喱实在好辣好辣……」

「……咖喱？」

两名担任下属的攻魔师讲起话来傻里傻气，让缘脸色复杂地沉默下来。那月无奈地吐了气，然后看向蓝发人工生命体。

「亚丝塔露蒂，你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吧。」

「我表示肯定。」

亚丝塔露蒂面色不改地点了头。

虽说已经重新调整完毕，她才刚从濒死的重伤恢复过来。再加上古城让出第四真祖之力，原本成立于古城和她之间的灵能路径已经断了。目前亚丝塔露蒂要召唤眷兽无法利用古城的魔力。换句话说，她要用眷兽就只能消耗自己的寿命。

然而，即使明白这一点，亚丝塔露蒂仍用理所当然似的口气继续说：

「为求尽可能长时间参与作战行动，我会尽量收敛使用眷兽的时间。」

「…………」

那月想说些什么而开口，中途又把话吞了回去。

虽然亚丝塔露蒂是受到保护管束的人工生命体，但她并不是那月的所有物。她有独自意志，有权决定自己的行动。既然她决心为古城而战，那月就没有资格拦阻。

所以，那月只说了一句。

「交给你了。」

她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如此交代。

亚丝塔露蒂好似在感谢这一点，嘴角扬起了不到一毫米，然后说：

「命令领受<Accept>。」

煌坂纱矢华站在货柜存放场<Yard>北端，焦躁地交抱双臂。原因在于雾叶离约好的时间迟了许久，还大大方方地用走的过来。

「你很慢耶，妃崎雾叶！」

纱矢华露骨地表现出「为什么这家伙会跟我搭档」的不满，一边说道。

实际上，纱矢华她们配在一起的理由很明显。因为纱矢华和雾叶擅用的咒术一拍即合。两人各有长距离的攻击咒术，还能用拟似空间断层这种强效的防御手段为彼此提供屏障。

在其中一方动用需要相当时间蓄力的咒术炮击之际，另一方就可以担任前锋，防阻敌方眷兽攻击。要如此安排在攻守上皆无破绽的布局是可行的。

只是，那得靠双方配合得好。

「对不起喔，因为我仔细地冲了个澡。你说是吧，结瞳。」

雾叶卖弄似的一边拨起黑色长发，一边向旁边的江口结瞳征求同意。

刚洗完澡的雾叶身上确实飘散着沐浴乳跟洗发精之类的香味。看似有些过意不去的结瞳点点头，头发也显得干爽柔顺。

「还有我挑内衣也花了些工夫……露一点给你看。」

雾叶说着就将水手服下摆掀到勉强能看见胸罩的地方。纱矢华深深蹙眉，并说：

「呃，我又不想看……基本上，你为什么要挑这种时候冲澡？」

之后要是展开激烈战斗，肯定会蒙上尘埃，也会流汗才对。明明如此又何必——纱矢华歪头表示不解。

然而，雾叶反倒一脸不可思议地跟结瞳面面相觑说：

「毕竟在这之后，我们或许会被晓古城吸血吧？要是让他觉得这女生有汗臭味，不是很讨厌吗？何况我们也许还会有进一步的行为。」

「什、什么叫进一步的行为……我说你喔！」

这是在小学生面前该讲的话吗？纱矢华感到心慌，身为当事人的结瞳却不以为意。

结瞳的真面目是可以操控他人深藏内心的欲望的梦魔。对早熟到不能再熟的她来说，这种程度的对话应该没什么好介意的。对于纱矢华把自己当成小朋友的态度，她反而还有些不满。

此时雾叶突然望着纱矢华的颈根说：

「哎，你是有经验的人，或许多少臭一点也不妨碍啦。」

「我、我才不臭！」

纱矢华反射性地回嘴，并在心里补充说：大概。

冷静回想，纱矢华从回到弦神岛以后就没有洗过澡的印象。可是这也没办法。她从飞机上被逼着跳伞后，游荡于弦神新岛，还在MAR基地战了一场，接着又从直升机上被迫跳伞，然后再和第一真祖的「血之伴侣」互殴，到最后则跟晓古城的眷兽战斗——这样能在何时何地洗澡呢？老实说，她都快要过劳死了。

在这次作战中，本来就没有规划纱矢华要让古城吸血。尽管确实没有那样规划，正常来想，作战也很有可能无法照原订方案进行，再说没规划就让自己一身臭也无所谓，以女生而言对吗？

当纱矢华像这样苦恼挣扎时，结瞳突然换了话题。

「纱矢华姐姐的初体验，感觉是什么样呢？」

「与其说是初体验，那要叫吸血体验啦！」

纱矢华有些慌张地纠正。

「那一次说起来就像在捐血，我是为了拯救弦神岛和雪菜，不得已才——」

「反正你一定是靠那对大而无当的胸部，下流地勾引他吧？」

雾叶用不屑似的语气加进来搅和。

「才不是！当时是晓古城对我公主抱，然后……」

「哎呀，都这么晚了。我们差不多该就位会比较好喔。」

「欸……你听到最后嘛！别人话才讲到一半耶！」

对话硬被打断，让纱矢华忍不住发出高八度的声音。可是，确实也如雾叶所说，已经没时间闲聊了。

纱矢华鼓着腮帮子拿出长剑以后，结瞳大概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贴到她的旁边。

「结、结瞳？」

「不要紧，闻起来是香的喔。」

结瞳抓了一撮纱矢华的头发，将脸凑过去，并且嫣然一笑。

「结瞳……！」

结瞳的笑容足以让人感到天使也不过尔尔，使得纱矢华露出感激的表情。但是，结瞳却悄悄把脸凑到纱矢华耳边，警告似的用不具温度的冷冷嗓音对她细语：

「不过，古城哥哥的正式未婚妻是我，请你可别忘记喔。」

妮娜仰望浮在头上的铁灰色都市，佩服似的发出了「嗯」一声。

「那就是通往异境的『门』吗？比想象的朴素了些。」

妮娜说的话有几分悠哉，使夏音露出温柔的微笑。异境现世已让全世界的魔法师丧胆，却吓不住身为古代大炼金术师的妮娜。既然说是浮在空中的「门」，她似乎就想象成更加华丽，有如烟火的模样了。

「从那个世界的『另一端来访的存在』，曾经让我父亲感到畏惧，甚至让他起意把我改造成模造天使，以便逃离大地。」

夏音用生硬的语气告诉妮娜。她的养父叶濑贤生会执行血腥的模造天使仪式，是因为预见了恐惧迟早会侵袭这片大地而感到害怕。第四真祖身为灾厄的化身，对贤生来说却仍无法超越那种恐惧。

然而，妮娜开朗地对表情沉郁的夏音笑道：

「别担心，有妾身陪着你。只要晓古城复活，那厮也会帮你才是。你绝不是一个人。」

「——正是如此，王妹殿下。」

坚毅地对妮娜这些话表示同意的人，是一名出现得无声无息的女子。

银发短短地剪齐，带有军人风范的年轻女子。内藏锁子甲的改造军装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忍者装束。

「噢噢，是你。你回来了啊。」

「是。优丝缇娜·片矢伏击骑士虽有所耽搁，仍赶回来报到了。」

妮娜久违的问候声让优丝缇娜跪着，深深垂下头。

优丝缇娜是侍奉阿尔迪基亚王家的圣环骑士团一员。在王女拉·芙莉亚的命令下被派来弦神岛，从去年就一直担任夏音的护卫。

日前为了替阿尔迪基亚王国发生的反叛事件善后，优丝缇娜便留在祖国，然而弦神岛已解除渡航禁令，她似乎又回到了保护夏音的岗位。

「欢迎你回来。」

「能让殿下开口迎接，是我的荣幸。」

被夏音用笑容迎接，优丝缇娜感激得吭了一声拭泪。接着，她从胸口拿出了散发金色光辉的饰品。

「恕我失礼，听闻王妹殿下即将前往战场，因此，请您务必将这戴上。」

「……哦，是手镯啊……」

或许是身为炼金术师的血性不安分，妮娜比夏音先表示有兴趣。她摸了摸优丝缇娜递上来的那只手镯，诧异似的睁大眼睛。

「唔……这、这种金属……莫非是神话时代之物！」

「这是阿尔迪基亚王室相传的珍宝，『丝寇蒂之盾』。太后大人交代，要把这个交给王妹殿下。」

「太后大人……？」

夏音吃惊地倒抽一口气。

虽然称之为盾，手镯本身的尺寸倒没有多大，顶多跟男用手表一样粗，装饰也简单朴素，只有淡淡地将翅膀模样的浮雕图案加工上去。

既然连妮娜都感到兴奋，这在铸造后应该经过了相当的岁月。

然而不知道经过什么样的处理，手镯表面毫无暗沉，犹如刚完工一样璀璨。难怪会被奉为王室珍宝。

「我确实收到了。」

夏音将手镯戴上自己的手腕。快要流口水的妮娜望着说：

「夏、夏音……拜托，把那只手镯借给妾身。一下下就好，借一下下就好了！」

「优丝缇娜小姐，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夏音无视于独自吵闹的妮娜，向优丝缇娜问道。

「请殿下尽管说。」

优丝缇娜垂着头答话。

「——回到弦神岛的，只有优丝缇娜小姐一个人吗？」

夏音在无心间好似已看透全局的一句话，使得优丝缇娜背脊打颤。

于是她伴随着恐惧体认到，即使脸上浮现的微笑如天使般慈悲，这位银发碧眼的少女毋庸置疑就是阿尔迪基亚的王室成员。对方正是值得优丝缇娜赌命侍奉的主子。

优丝缇娜仰望夏音的脸，嘴边默默露出笑容。

夏音微微点了头，并且满足似的看向北方天空。

雪菜全身罩着附白色兜帽的斗篷，凝望着大海。

在她旁边站着同样身披斗篷的雫梨。

强劲的海风吹着，气温倒不会让人觉得寒冷。即使如此，雪菜她们都抓着斗篷不放，是底下穿的装备所致。

据说在援救古城的过程中，那或许会成为王牌。效果虽令人怀疑，却值得一试。道理并不是无法理解。

尽管并不是无法理解——

「香菅谷同学倒无所谓，但我有必要穿上这个吗……」

现在换掉还来得及吗？雪菜怨怨地提出诉求。

雫梨听到她这么说，「啥！」地睁大了眼睛回答：

「那绝对不行！话说为什么我穿就无所谓啊！」

「呃，因为……矢濑学长有说过嘛，今晚作战的关键在于能不能让晓学长恢复神智，所以为了尽可能提高成功率才有这么一试的价值。这是他的说词。」

「听他讲那些时确实能让人信服，但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好像上当了……」

雫梨不甘心地咬指甲。看来她果然也有隐约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雪菜一边叹气一边盯着雫梨的模样。苗条的鬼族少女手脚微微在发抖，应该不只是紧张造成的。原本她可是伤势重得必须静养的患者。

「呃，香菅谷同学，你不要紧吗？」

「你问要不要紧……是指哪方面？」

「你是不是在硬撑呢？呃，因为今晚的作战，对你造成的负担应该最大。」

雫梨回望担心地询问的雪菜，然后露出复杂的表情。逞强的话语差点冲口而出，但她转念似的摇头。

「……我跟你，是一样的。」

「咦？」

「我也是古城的监视者，虽然那是在恩莱岛——人造的虚假世界所发生的事。即使如此，在我心里，古城到现在仍是我要监视的目标。他就像个不能不盯紧的弟弟，也是重要的伙伴，更是我……」

「香菅谷同学……」

雪菜对雫梨意外的告白讶异地眨了眨眼。

雫梨将斗篷用力一掀，还带著作戏似的身段挺胸。

「所以说，我才没有道理要让你来为我操心。救古城是我当然的义务兼权利，有必要的话，无论是『血之伴侣』或任何职务，我都愿意为他担任；倒不如说，永远监视那个问题儿童就是我身为修女骑士的义务！」

雫梨用光明磊落的嗓音断言，雪菜便尴尬地望着她。因为雪菜并没有想到雫梨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脱口说出这么郑重的告白。

「不是的……呃，香菅谷同学，我想问的是你的伤势……」

雪菜难为情地转开目光，一边嘀嘀咕咕地告诉对方。

「啥！」

雫梨察觉是自己会错意，就气得拳头频频发抖。

「你、你、你干嘛用那种容易混淆的方式问我！你是故意的吗！」

「不、不是的！话说我讲那些，有那么容易让人混淆吗……？」

雪菜连忙摇头。在战斗前确认同伴的身体状况，她倒觉得是当然的事。

然而，雫梨面红耳赤地说：

「不能只有我一个讲出这种丢人的话！既然这样，你也必须从实招来！你是怎么看待古城的！」

「我、我身为监视者，对学长固然是有许多想法——」

「我在问的是你身为女人，对他有什么感觉！」

「咦……咦咦～～」

雫梨气冲冲地逼到雪菜面前，雪菜只好节节后退，但是赌气的雫梨没有要退让的迹象。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雪菜一边在心中叫苦，一边拼命找推托之词。

「不要紧吧？总觉得，你们是不是累了？」

几分钟后，浅葱看着出现在集合地点的雪菜和雫梨，便纳闷地问了一句。雪菜她们只是露出无力的笑容。

四边约两公里长的宽阔货柜基地，东侧是由雪菜她们驻守。

跟雪菜她们一起待命的人有浅葱和矢濑，以及搭乘红色有脚战车的丽迪安。

南侧有唯里和志绪；北侧则有纱矢华和雾叶。

靠近市区的西侧，是由那月和亚丝塔露蒂负责补位。这是借着从四方展开包围的形式来封锁古城那些眷兽的布局。

不具直接战斗能力的夏音和结瞳也以后备人员的身份参加作战。矢濑则负责通讯，兼当指挥官。在如此广阔的战场上，他拥有的特殊能力就有可靠之处。

「呃，请问其他几位呢？」

为了将浅葱的追问敷衍过去，雪菜硬是换了话题。

『所有人，都已经各就各位了是也。』

丽迪安窝在战车驾驶舱里，坦白地回答。

「要说的话，我还希望再找两三个救兵呢。」

搭在战车背后的浅葱遗憾似的嘀咕。

再过不到几分钟，第三真祖就会将古城解放出来。

雪菜她们的作战很单纯。接近变成怪物的古城，再由浅葱发射「圣歼」，要把古城变回完整的吸血鬼。

不先过这一关，作战就无法进展到下个阶段。

然而在此会构成问题的，是古城召唤出的那些眷兽。

只要有它们护着古城，浅葱就无法靠近。为了对古城使用「圣歼」，必须有人当诱饵引开眷兽，并将它们绊住。

但是诱饵的人数就现况来讲，实在太少。即使一个人引开一头眷兽也还是不够。从一开始，雪菜她们就被迫在极度不利的状况下进行挑战。

「琉威同学和优乃同学也都表示肯帮忙就是了……」

雫梨遗憾地垂下目光。宫住琉威和天濑优乃是年纪轻轻就优异过人的民间攻魔师，不过他们的战斗风格并不适合跟眷兽缠斗。琉威的狙击火力压倒性不足，优乃的物理性攻击也对眷兽根本不管用。

『一般人并不会拥有对真祖级眷兽管用的攻击手段是也。光是两位表示肯帮忙，在下就已不胜感激是也。』

丽迪安认真地替雫梨打圆场。她所说的话并非安慰，而是铁铮铮的事实。对付寻常眷兽也就罢了，能对抗「吸血王」那些眷兽的攻魔师，在特区警备队也几乎找不到。

「总之我们已经尽可能做了准备，接着就看古城怎么出招。」

矢濑用草率的口气说道。浅葱的作战单纯明快，事前能够准备的工作也就不多，接下来得见招拆招。矢濑在心境上应该只能祈祷吧。

而搭在战车背后的浅葱眼神险恶地低头看了矢濑。

「话说，基树……那套服装，真的会有效果吧？是你保证古城绝对会有兴趣，才只好要她们穿上去的耶……！」

浅葱瞥向披着斗篷的雪菜她们，还高高地挑起眉毛。

受强劲海风吹动，斗篷的下摆掀了起来。从中露出的是被丝袜包裹的大腿，还有贴身至极的紧身衣。手腕上扣着白色袖套，戴在头上的兜帽下方则是外形仿兔耳的发带。

所谓的兔女郎装。

「关于这一点，你大可信任我。毕竟她们俩的任务就是勾引古城。」

矢濑却用充满自信的口气斩钉截铁地断言。

而雪菜和雫梨也都没好气地瞪了矢濑。矢濑大力鼓吹这是为了救古城的必要措施，她们才只好答应穿上，却怎么也抹不掉被诓骗的感觉。

「话说为什么要兔女郎啊？泳装之类的就不行吗？」

浅葱提出了合理的疑问。虽然穿泳装跟眷兽作战也会让人抗拒，但或许比兔女郎装好——雪菜心想。

矢濑却仿佛坚决反对地摇头说：

「泳装不就是体育服装吗？靠那种健康的打扮，古城哪会兴奋啊！」

「……兔女郎装就会吗？」

「兔女郎装原本就是为了吸引男人眼光的服装啊。」

矢濑不停强调让人搞不懂有无说服力的主张。

呃——雪菜怯生生地举手发言：

「可是我从来没看过晓学长对兔女郎装感兴趣的模样耶……」

「坚持要兔女郎装，我看单纯是你个人的癖好吧？」

雫梨也对矢濑投以疑惑的目光。不不不——矢濑夸张地摇头说：

「没那回事。万一这样穿不管用，问题就不是出在服装，而是姬柊学妹她们的发育——欸，你别用大炮对着人啦！」

浅葱操作战车将炮门转向矢濑，矢濑发现就叫了出来。

雪菜垂下肩膀，深深叹息。

「对不起，我还是趁现在去换掉衣服可以吗？」

『很遗憾，时间到了是也，剑巫大人。』

来自丽迪安的一句话无情地斩断雪菜的希望。

时刻即将指向凌晨零点，跟第三真祖约好的时间。

当着抛开迷惘、提高警觉的雪菜等人眼前，虚空如涟漪般幽幽荡漾了。

雪菜和雫梨立刻举起自己的武器备战。然而，从中出现了意外的人。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看来勉强有赶上呢。」

有一道男孩子气的人影穿着运动品牌的连帽衣，还开朗地朝雪菜等人挥了挥手。「苍之魔女」仙都木优麻。

受攻魔局看管的优麻因为其身份，并不能照自己的意志行动。而优麻会来帮忙，应该就表示是矢濑或那月暗中施了手段吧。

优麻跟那月一样会使用空间操控魔法，就算要对付眷兽也靠得住。原本以为赶不上的可靠救兵出现，让雪菜表情一亮。

但是，她发现优麻带了另一名少女过来，表情随之僵凝。

穿着彩海学园制服的娇小少女，黑色长发短短束起，还散发活泼的气息。

「凪沙！」

雪菜惊讶得声音颤抖。雫梨也愕然睁大眼睛。

「你怎么会来这里……？」

浅葱狠狠地瞪了矢濑。矢濑愣愣地摇头。凪沙会出现在现场，并不是他授意的。

「啊～～……其实呢……」

优麻为难地搔起脸颊。看来把凪沙带到这里，似乎也不是出自她的本心。凪沙代替难以启齿的优麻，亲自走到雪菜面前。

「是我找了小优，再拜托她带我过来的！」

「……为什么？」

雪菜生怯似的反问对方。虽然说凪沙是古城的亲妹妹，但既非魔族亦非攻魔师的她是个普通人。要让凪沙接近那些失控的眷兽，风险实在太高。

然而，凪沙却用显露愤怒的认真眼神看向雪菜。雪菜第一次目睹她这样的表情。

「哪还有为什么，古城哥又出了很严重的状况对不对！然后，雪菜你们都想设法帮助他对不对！既然这样，我来帮忙不是当然的吗！浅葱、小优和夏音都有帮忙吧！」

面对凪沙前所未见的凶悍气势，雪菜被吓得什么话都回不了。

动摇的并不只雪菜，浅葱和矢濑当真都脸色发青，而雫梨结冻似的僵住了，丽迪安则是屏息躲在战车里。

凪沙的愤怒就是如此猛烈。

沉默下来的凪沙眼里开始有泪珠扑簌簌地涌出。

凪沙发怒是正当的。当亲哥哥正在生死边缘痛苦挣扎时，只有她什么都不知情，被大家蒙蔽在局外。她有资格责怪雪菜等人。

「凪沙对所有事情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喔。看到公寓的客厅被弄得一团糟，她好像就马上做了调查。」

优麻语带叹息地说明。

「做了调查？啊……？」

雪菜忽然想起以前从古城那里听到的情报。晓兄妹的母亲晓深森是一名医疗系的接触感应能力者，而且她的能力也有遗传到女儿凪沙身上。

基本上凪沙自己并不会利用这项能力。毕竟这种能力的用途并不多，而她对于挖掘别人的过去或秘密应该也没有兴趣。再说她的祖母晓绯沙乃很可能也严格禁止她使用能力。晓家的婆媳之争已经有名到连雪菜这个外人都知道了，绯沙乃对深森这种能力肯定感到厌恶。

但就算凪沙作风如此，目睹家里客厅的惨状，也就不得不动用能力了吧。毕竟在现场有古城被捅穿心脏所留下的鲜明血迹。接触到那些血，凪沙便明白哥哥出了什么状况。

雪菜开口想对凪沙赔罪，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而咬住嘴唇。

就在随后，异象发生了。

『各位——！有魔力反应！极为强大是也！』

丽迪安用急切的语气喊道。

在广阔的货柜基地里，气氛已然变质。惊人魔力撼动大地，空气劈啪作响发出静电。眩目的金色雾气朝广场中央聚集而来，塑造出美丽女子的身影。

第三真祖——嘉妲依照事前商量好的，带着被封印的古城现身了。

「基树！」

浅葱朝矢濑吼了一声。

「行，我明白。凪沙有我照料，你们就照原定计划去做。已经没时间了！」

矢濑抱起茫然杵在原地的凪沙，并且朝浅葱吼回去。他跟凪沙同属过度适应能力者——操控大气的念动能力者。即使对付不了眷兽，要抱着凪沙避难还是难不倒他，因为在风压支援下让他的力气有所提升。

「——你们就是晓古城的『伴侣』？」

嘉妲散发庞大魔力，用肃穆的语气开口。

外泄而出的魔力并非来自她本身。因为古城正准备打破她用眷兽设下的封印逃脱。

「讲好的时间到了。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嘉妲讲完话的同时，空间便发出雷响般的轰鸣声并扭曲。

巨大质量的出现掀起爆压，凶猛的闪光照亮了夜空。

具备自我意志的浓密魔力聚合体——漆黑眷兽们纷纷出现。

位于它们中央的是一具魔物，被漆黑外骨骼包覆的异形怪物。

「——姬柊学妹，香菅谷学妹，要上喽！」

浅葱一边坐进有脚战车一边大喊。

「是。」

雪菜手持银枪，脱掉了斗篷。穿着兔女郎装的身体暴露在外，但是没空为此害羞了。

「接下来，是属于我们的圣战。」

雪菜用力握紧枪柄，好似在说服自己般细语。

雫梨拔出波状剑身的深红长剑，像在呼应那阵细语，短短地吼了出来。

「没错！」

第二十一卷 十二眷兽与血之随从们 第四章 追忆 Recollections

第二十一卷十二眷兽与血之随从们第四章追忆 Recollec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