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假扑克

狮子王学园大礼堂——

虽然在感质系统的存在下鲜少有人特别注意，不过狮子王学园广大的腹地上也存在着这种一般学校会有的建筑。

所有人事物都环绕着游戏的狮子王学园省略了不少要学生齐聚一堂的活动，但依然为少见的集合机会准备了足够的设施。

像是夏天跟冬天长假前后的集会，邀请有名人士演讲，全世界各大企业一同举办的说明会，以及突然举行的学生会选赌——

「反乌托邦游戏」在宣告开幕后不到两星期就已经告终，而筛选出来的十位候选人走到大礼堂的台上，接受无数学生掺杂嫉妒情绪的欢呼。

其中——

「……到头来还是躲不掉啊。」

「您命中注定得留下来呢，哥哥。我倒觉得有哥哥的陪伴很令人安心♪」

「朝人那家伙在我注意到时已经早早被淘汰了……那混蛋竟然就这样安然脱身。」

「……我会努力。」

红莲轻声碎念，可怜搂着他的手臂。依旧呈现放空状态的水叶则是没有特别看着哪个方向，只是挥了挥手。

掌控学园的学生会长——白王子透夜隔着他们楼上的玻璃窗，俯视在台上的十人当中也显得与众不同的三人低声说：

「朝人没在里面啊……真叛逆的弟弟。他似乎很不想在我底下做事。」

「在筛选出候选人之前都安然存活下来，等剩下十一人时就主动遭到淘汰——确实很像是刻意回避与会长的对决，或是加入学生会。」

待在他身后的御岳原静火看着显示朝人战绩的手机画面，平淡说道。

「令人惊讶的是——白王子朝人虽是会长的亲弟弟，在游戏方面上却没有任何特别引人注目的消息。他似乎很受女学生欢迎，不过也是由于他的外表与亲和的态度，没有任何人觉得他是个威胁——」

「那家伙从以前就很擅长掌控人心。自从进来这个学园，他就一直保持不赢太多，也不会输太多。也会刻意表现得能让他人对他有抱持好感。我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要是暗怀什么企图，明明直接来找我就好了，还刻意避着我……真是个无聊的家伙。」

没错，白王子透夜正感到无聊。

他已经对这段坐在最强宝座上，却波澜不兴的日常生活感到厌烦。

「真无聊。静火，你跟那些学生会成员为何都甘于留在目前的地位？我的咽喉一直都毫无防备，你们尽管张口咬上来也无妨。」

这是野兽的逻辑。

透夜凭着现今依旧生活在极寒冻土、灼热草原上的野生动物的逻辑，面对这个世界。

但是静火不同。

「您真爱说笑……若我胆敢挑战会长，那可是愚蠢到连上天都会唾弃。」

「受上天唾弃，挣扎着尝试打下太阳，才是游戏的真正样貌。竟然无法享受血脉贲张的至高娱乐，真可悲。你也学学你的姐姐如何？」

「！」

透夜提及看起来像只是在台上静观其变的水叶，让静火皱起她刀刃般锐利的眉毛重申：

「——您真爱开玩笑。我对于本次没能好好监督家姐的行为，感到十分抱歉。」

「无所谓。你们姐妹俩相互较劲的模样还挺精彩的。算是场不错的余兴节目。」

有种东西叫作「蛊毒」。

是种把毒虫封闭在阴暗容器相互残杀，只留下最后残存的一只的仪式。

也是没有半点科学根据的玄学。

但在生存战中幸存下来的最后一只虫，正是把充满毒素的学园精华浓缩到极限的活体剧毒，是应该带进狮子王学生会里的人中菁英。

「而我则会在最棒的舞台上，吞噬在厮杀中诞生的这只虫。对，届时——我感受到的这份无聊，这份饥渴，大概也能多少得到缓解吧。啊……好期待啊。」

「……我会尽我微薄的力量帮助您。」

「去吧。你也是蛊毒仪式里的其中一只——究竟是你会吞噬姐姐，还是姐姐会吞噬你，又或是两者都会遭人吞噬呢？」

这时，白王子透夜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主意。

「话说回来，决定好发牌员由谁担任了吗？」

「是的。预计将会委请擅长发牌的教职员担任，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要驳回这个方案。就由我来发牌吧。」

「什么！会长您要……亲自发牌吗？」

太过唐突的提议，令静火讶异得双眼圆睁。不过，透夜却愉快回应：

「放心，我不打算介入决战。我会一如机器般准确，不带任何感情，不动任何手脚，正正当当地发牌。我只是想就近看看罢了。在距离最近的位置观赏这场游戏。」

「……您的意思是，这场游戏的用意不单是要填补学生会的空缺，是吗？」

「当然。」

透夜咧嘴一笑，转过头说：

「你就把学生会选赌最终决战的选拔游戏——塑造成有足够价值让我欣赏的飨宴吧。」

「……遵命！」

目送静火踩着清脆脚步声转身离去后，透夜脸上浮现异于刚才的神情。

「我是很想要你尽自己的全力让我享受这场游戏……但是静火，就凭你的能耐，办得到吗？」

他冰冷的话语没有传入静火耳里，就此埋没在礼堂的喧嚣当中。

＊

狮子王学园大礼堂台上临时设置了一张豪华游戏桌。

再加上感质系统装置投射出的扩增实境〈AR〉效果，让室内整体变成宛如高级赌场的场景。

透过最先进的技术，让一如既往的简朴游戏转化成至高无上的娱乐。

而现在，将要相互厮杀与夺取筹码的十位候选人排成一排。

大礼堂内也挤满了大批关注他们将会何去何从的学生。

「——真是热闹。好久没这么热血沸腾了。」

当掌控全局的发牌员透夜登台，全场气氛达到最高潮。

他脱掉上衣，换上非常有发牌员气质的西装——衣服的袖子与口袋全数缝死，证明不会出任何老千或动任何手脚，要说他立场中立，却又拥有太过强烈的存在感。

一旁则是穿着兔女郎装的时任美美。嘴巴被银制面具包覆，无法说出半句话的模样，使她单纯只是个让观众看好戏的玩赏人偶，且完全一如字面上的意思。

在众人紧盯着的视线下，静火以如火般猛烈又沉静的语气说：

「学生会选赌最终决战——是直接与我一对一对战的游戏。唯有最先击败我的一名勇者能够得到荣耀。我宣布『假扑克』就此开幕！」

走到台上的静火站在以五人一组分成两边的候选人们中央，开口宣布。

现场已经没有半点礼堂的庸俗氛围，彻底就是散发高尚气息的大都市赌场。最为优雅干练的战场，就这么在学园中完整重现。

「规则并不复杂。基础上是最广为人知的扑克牌规则……」

绑着马尾，宛如武士般的静火在聚光灯下接着说：

「游戏内容是使用五张手牌组出特殊牌型的『换牌扑克』，组出最高等牌型的人就是赢家！……但是，宣告自己的牌型时，没有义务公开手牌。」

由发牌员发牌，玩家交换手牌，赌上筹码，而在公开牌型之前——

「玩家可在任意手牌数跟隐藏手牌的情况下宣布自己的牌型。也就是说，可以说谎，虚张声势——透过演技误导、欺骗对手，借以取得胜利的战略，将会是致胜关键！」

如何将实际上不成立的牌型说得以假乱真。

以及如何将事实包装成谎言，欺骗他人。

「但是，只有透过谎言才能够夺下的胜利并没有意义。因此，我们将会给予所有参赛者斩断虚伪的审判之剑——也就是宣告『审判』的权利。」

以审判之剑快刀斩断名为谎言的乱麻。

隐藏手牌宣告牌型后，被指责在说谎时——

若手牌不成立特殊牌型，说谎者必须遭受惩罚。

若手牌成立特殊牌型，做出不当审判的人将遭受惩罚。

「宣告与事实不符的手牌并被揭发时——将会以真正的手牌内容来判定胜败。还请注意，惩罚内容与游戏结果会分开结算。其他详细规则请透过学生手册确认。对这场比赛没有异议的人，就『接受』挑战吧！」

站在场上的十位候选人的智慧型手机上，显示出一串文字：

『即将针对游戏项目「假扑克」进行说明——

基本上为一对一的换牌游戏。

使用卡片为鬼牌以外的五十二张牌。

玩家将各自保有一百枚筹码，

游戏将持续进行到其中一方的筹码归零，或者自行宣告败北。

另外，于公开手牌判定牌型强度的阶段，

玩家并不需要公开所有手牌，可在隐藏任意手牌的状态下，

自行宣告何种牌型成立。

若隐藏手牌宣告牌型，对手将有权提出「审判」。

假如摊开所有手牌后，手牌内容异于宣告的牌型，

将视作「审判」成立，能够夺取对手十枚筹码。

但是，宣告的牌型与手牌内容相符时，将视作「审判」不成立，

必须反过来支付十枚硬币给对手。

每次必需支付五枚筹码作为参加费，也就是每一次下注的最低金额。

若选择弃局，下注的所有筹码将全数移交给对手。

而拥有的筹码不足五枚时，将被认定败北——』

简单来说，就是强制每一次至少要支付五枚筹码的消耗战。

机器语音冷淡叙述完说明后，画面上便出现选项。

『收到学生会选赌最终决战「假扑克」的参加邀请。请问要接受吗？』

红莲不甚重视地看着显示的选项，以场上最沉静的眼神环视周围。

（——每个人的眼神都很饥渴。）

除了红莲、可怜与水叶以外的七个候选人——

全部充满欲望，且都相信自己会是夺下胜利的那个人。他们仔细凝视着显示出来的游戏规则。

没有人马上按下接受。这里没有半个不去理解战场法则，就直接上战场的蠢蛋。

正因为大家都是经过淘汰过程筛选出来的强者——

（每一个都是沉醉在「胜利」当中的毒瘾患者。）

红莲在黑暗世界看过无数这样的人，也为此感到难受而抛弃了那个世界。

明明离开那样的世界，现在却又站在此处的这份矛盾感，其实让红莲几乎要反胃。

对战顺序则是由先接受邀请的人开始，先抢先赢。参赛者们相互牵制了一阵子，但怀抱着强大野心的人接连按捺不住，前往赛场。

不知不觉间，只剩下三人。

是红莲、可怜，以及水叶——

「——哥哥。对不起，让您因为我的任性被拖下水。」

「怎么了？可怜。突然说这种话。」

站在旁边的可怜微微垫起脚尖，在红莲耳边低语。

她的眼神跟平时不同，蕴含少许的不安——

「哥哥您或许不喜欢我参与游戏。」

「……是啊。或许不太喜欢。」

因为就像看着以前的自己。

他无法完全否定自己确实有一瞬间心里难过得像被刺穿。

面对如此回答的红莲，可怜露出哀伤的微笑。

「是因为这样，您最近才会老跟水叶学姐腻在一起，不理会我吗？」

「不是——机会难得，我就说明一下吧。我会帮助那家伙……帮助水叶，是因为她是自己『选择』走上游戏的道路。既然这样，我就没理由反对她。」

「……我也是自己选择走上这条路的啊？」

「我跟你是家族因素的缘故。我没有办法选择自己要做什么，从出生时开始就一直被迫接触骰子跟卡片。我希望至少你可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所以，红莲才会走入战场。

长达五年的不败战绩，与磨耗身心的修罗之路，全是为了她。

「不过，可怜。如果你是自己选择接触游戏，我也不能阻止你。毕竟我也不打算因为自己没能走上不碰游戏的路，就逼迫你也要这么做。」

虽然跟妹妹走在不同的道路上，是有些寂寞。

「所以，你就在这里让我看看你碎城可怜的实力，跟身为玩家的资质吧——如果你尽了全力，也确实是你想要的选择，我就不会再计较了。」

「……好的。谢谢您，哥哥……」

可怜郑重敬礼过后，就按下手机画面上的接受选项。

目送妹妹的背影走向充满欲望的赌场，红莲也看向手上散发些许热度的手机发光画面上的选项，思考该怎么办——

「——好……羡慕。」

「是水叶啊……你不赶快按下接受吗？」

「我是想那么做。不过，不小心就看得入迷了……好棒。」

不需要问是什么好棒，也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水叶羡慕的——是红莲跟可怜之间的羁绊，以及替彼此设想的心意。

如此心想的红莲自然看向她，叹气道：

「我们是兄妹，会这样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我们走上不同的路，为彼此着想的心还是不会改变。」

「……是……这样吗？我还是……」

她恍惚的眼中浮现少许羡慕。

抵达游戏桌，静静等待着游戏开始的可怜；昂首挺胸面对全场的静火，以及一旁观望的红莲——水叶轮流望向三人，在最后默默环抱住自己的胸。

「还是好羡慕。好羡慕你有那样的妹妹……」

「她可是我引以为傲的妹妹……希望水叶你也有能理直气壮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天。」

「…………」

水叶并没有回应红莲的话语。

红莲也无法正确推测她茫然双眼中蕴含着怎么样的感情。

而妹妹大概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转过椅子回头说：

「可怜我会为哥哥而战。我会成为哥哥的前锋，替哥哥驱逐敌人，等进到学生会，就会拔擢哥哥。我的一切作为都是要让哥哥站上学园的巅峰。这是我选择战斗的唯一理由。」

「……说什么蠢话。在会长亲临这场学生会选赌上，竟敢如此放肆……！」

静火「哼」了一声。她双手交扠胸前，俯视着可怜说：

「你们实在太不自量力，太过井底之蛙，也太没有常识了，碎城兄妹。就凭你们的能耐，甚至无法跨越我这道障壁。而会长的实力比我更加高强……！」

「我觉得用比自己强的人的名字来威吓别人，还挺逊的喔。」

红莲简洁扼要的反驳，令静火眼中燃起怒火。

「别忘记你说过的这句话。好了，快点按下接受。还是说，你要夹着尾巴逃走？」

「……唉。」

在红莲的手指按下「接受」选项的前一刻，隔壁传出了通知声。

『学生会选赌最终决战，选拔战。「假扑克」。御岳原水叶——接受。』

「——我先走喽。」

「……嗯。」

她走向游戏桌前，迷你裙也随着她显得有些豪迈的脚步飘扬。

望着她的背影离去后，红莲也晚一步进场——

「那么，就开始进行这场游戏吧。从先接受决战的人开始轮流与静火一对一对战，最先赢得胜利的人就能得到学生会成员的宝座。赢家会得到一切，输家什么都得不到。」

高高在上地看着十位候选人的掌权者——白王子透夜说完，便开始发牌。

他洗牌的手法犹如神技。

五十二张扑克牌以仿佛电脑CG般的流畅动作下重新排序。

透夜手边发出洗牌声音的同时，脸上也出现狮子般的笑容。

「——游戏……就此开始！」

他简短宣布，拉开决战序幕。

第二卷 假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