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2 大少爷，旁观陪伴 - 布丁漫画网-土豪漫画

「嗨，提卡。」

看到河堤边忙着捡垃圾的男子，身着制服西装外套的少女于是奔了过去。

「是翔子啊。」

「没错就是我。所以，你在做什么啊？」

「捡垃圾。」

这河岸一细看，的确是掉了不少垃圾，令人感慨哪来这么多没公德心的人。那些垃圾有空罐有塑胶袋，可燃不可燃全混在一起，有些还细小得难以拾取。男子单手拿着夹子，正努力捡拾着这些东西。

男子带点自豪的口吻，让翔子纳闷地歪着头。

「明明是垃圾人，却在捡垃圾吗？」

「我是垃圾人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现在已经复原了。」

「是喔，是喔是喔。」

不过他能打起精神，也算值得庆幸了。翔子很清楚，眼前男子的精神总是会定期失调。既然他还愿意做点公益，那么应该不要紧才是。

「今天会上奇想吗？」

「是啊，我已经决定了今后的大方向，到时会上线的。」

翔子一扔咖啡罐，男子便头也不回地接下它。

「不过我们的会长只有到晚上才会上线，所以在这之前会先捡个垃圾打点零工。」

「是啊，毕竟合欢可是大老板嘛。」

说着，翔子也开始跟着男子捡拾垃圾。一踏进河岸草丛就能发现，里头暗藏不少垃圾。她因为穿着短裙，得特别留意别被草叶割伤大腿。

「除了处理业务，她今天好像还被某间职校找去当讲师。」

「喔～」

翔子一时想不起合欢的本名，只知道她是知名服装设计师，以及时尚名牌MiZUNO的社长。翔子自己也挺中意MiZUNO那带点高级感却又不失休闲的服装设计，加上价格相较于名牌也算公道，常常购买该品牌的东西。

既然她去的是设计类专校，想必有不少跟翔子拥有相同价值观与品味的少女，到了那里肯定是备受欢迎吧。但翔子同时也心想，要是合欢能把焦点专注于欢迎自己的那个世界上，应该就不至于这么苦恼了。

「翔子。」

捡垃圾途中，男子回过头说。

「嗯，什么事？」

「关于我们会长找人单挑的事。」

「喔喔，嗯嗯。」

一拨开草丛前进，里头竟然有本吸满水气的黄色书刊。想不到竟然有人把这种东西丢到河岸。这并不是垃圾而是宝贝，翔子决定不去捡它，并祝它将来哪天能落到哪个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手里。

一从杂草堆里回来，单手提着垃圾袋的男子说道：

「妳有没有兴趣当模特儿？」

翔子则是边拍掉裙子上的草叶并答道：

「好啊～」

「居然秒答！」

正是秒答。

杜若爱梨，是个就读职业学校服装设计科的十七岁女生，梦想是成为服装设计师。

今天虽然是暑假，爱梨却来到学校。位于东京的私立夏璐璐服饰学院，是时装设计师的摇篮，在业界堪称桃李满天下，总之就是间常见的职业学校。这里的课程因为包含高中学程，毕业即拥有等同高中毕业的学历。

尽管是间为时髦女性成立的学校，校舍本身却是乏味的水泥建筑。爱梨除了对这点不太满意，对于师资或教育课程倒是没什么不满。毕竟校方偶尔会像这样子，邀请有名来宾到校演讲。

芙蓉希。身为目前赫赫有名的MiZUNO社长，时装业界的杰出青年，这次的演讲也吸引了不少学生，礼堂如今早已水泄不通。

「还、还真是多人啊……」

爱梨边说边东张西望。

「代表不少人都跟爱梨妳一样。」

一旁的朋友倒是挺悠哉的。

「那么妳自己呢？」

「我？我有一半算是陪妳来，一半则是心想会不会听到什么有益的话。我虽然觉得芙蓉希很厉害，但可不会连她的人格都跟着崇拜。」

「妳怎么说得好像我是芙蓉希的狂热信徒一样。」

「原来不是吗？」

肤色偏黑的少女虽然不算刻意挖苦，但就是让爱梨听得有点恼火。这位优秀的好朋友，拥有天分的同时又不忘自律，深知自己的实力与立场，从来不曾疏于努力。这样的她，总是强烈刺激着爱梨的自卑感。

「我虽然尊敬芙蓉希，但也不会动不动就在那儿尖叫瞎起哄的。」

「是喔。」朋友冷淡地回了句。

两人说着说着，芙蓉希终于登台。不算太大的学园礼堂，这下笼罩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场面有如偶像演唱会。她就跟昨天电视上看到的一样，穿着典雅的黑色西装。

而台上的芙蓉希看来果真对这场面习以为常，口齿清晰地对着麦克风说：

『各位同学幸会，我是MiZUNO股份有限公司的社长芙蓉希。』

尖叫声浪比起先前更加强烈，教人不禁纳闷这些学生究竟明不明白，这活动可是学校教育的一环，也就是严肃的演讲会。在讲台边待命的老师，这下也皱起眉头。

至于爱梨这头──

「呀～！芙蓉小姐～！呀～！呀～呀～！」

一旁的朋友见状，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再这样下去未免太不正经。只见老师拿起麦克风打算念上几句，芙蓉却伸出单手制止。

『诚挚地感谢各位的热情欢迎，不过在进行演讲前，我想先跟大家说几句话。』

依旧笑容可掬的芙蓉沉稳地道起，让礼堂稍微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各位都是为了成为未来的服装设计师而齐聚于此。我对于各位视我为憧憬的目标感到光荣，但也请各位别忘了，我很有可能是妳们的敌人，是未来的竞争对手。』

滔滔不绝的芙蓉，让先前闹哄哄的少女们渐渐噤声，而这也包括爱梨在内。芙蓉的一番话化作名为现实的冰冷刀刃，伸到爱做梦的少女们面前。

『身为一名创作者，应该随时将其他创作者视为劲敌。我不管实力如何，总是将其余立志踏入业界的人……是的，也就是各位。我总是要自己视各位为劲敌，即使有人认为这样不成熟，我也不曾改变过想法。』

这番话对爱梨而言，不啻是枚震撼弹。她总以为自己跟芙蓉希分属遥远的两端，永远没机会交锋，但是由刚刚那番话来看，似乎不见得是如此。

搞不好，合欢也是抱着一样的想法。也许实力在她眼中『没什么大不了』的爱莉丝一旦踏上同个擂台，就是个不容轻忽的劲敌。不骄矜不自卑，只把对方视为一较高下的对手──对爱梨来说，这是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

而她那成绩优异的朋友，从刚刚就直盯着台上的芙蓉不放。也许她从好久以前，就已经拥有这样的心理建设也说不定。

见礼堂这下鸦雀无声，芙蓉轻轻点了下头。

『很高兴各位能够理解。那么我接下来的演讲内容，也请各位当成是劲敌所说的话，至于该如何理解，该如何活用，就端看妳们自己了。』

如今已没有学生再吵闹喧哗，人人不发一语，只有讲台上芙蓉希的声音凛然回荡。

两小时的演讲转眼间便结束，本来在最后设有发问时间，可惜举手的爱梨并未被点中，没机会当面询问芙蓉。然而演讲的内容相当精彩，为了这点小事失望，可就未免太过奢求了。演讲内容主要是有关成为设计师的动机与应有心态，让爱梨重新认识到自己的不成熟。总之，这两小时真是令人获益良多。

但虽然获益良多……！

「没、没关系啦，反正这两小时就够充实了。演讲都结束了还跑去找她本人问话，这对芙蓉小姐也很失礼……」

「可是妳不是有问题想问她吗？」

爱梨被朋友拖行，在四下无人的校舍里游荡。

「这种时候畏缩不前虽然很符合妳的个性，但这样可不像平常的妳。」

「妳对我又懂些什么了啦。」

朋友的拖行力道意想不到地强，让爱梨只能一步步被拖着走。

她这朋友虽然自律，却也是个厚脸皮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绝不妥协，让爱梨不禁心想，自己要是能跟她一样，不知该有多好。

「啊，有了有了。」

朋友一说道，爱梨也自然而然挺直身子。

视线另一头的，是独自在走廊上散步的芙蓉希，走廊上展示着爱梨等学生们的设计图，让她不禁一阵害臊涌上心头。

「那么爱梨，接下来加油吧。」

朋友往她背后推了一把，就这么无情地离开了。

「咦？等……等一下啦！」

朋友头也不回地，就只是挥挥手。她虽然想追上去，但要是这么做，芙蓉希就要离开了。尽管有些厚脸皮，但这的确是个当面请教对方的好机会。

迟疑了一会儿，爱梨最后还是打定主意踏出脚步。

「那、那个……芙蓉小姐……！」

带着高了半阶的嗓音，爱梨对着芙蓉的背后说道。

只见芙蓉希转了半圈回过身子。商务性质的朴素穿搭之所以散发出时尚感，原因除了她本身的气质与化妆，最重要的是那毫不含糊的发型──她不只服装，连这些地方也展现出自身品味。以辫子束起后发的发型，其实爱梨也在私底下偷偷效法。

「呃……妳是这学校的学生吗？」

芙蓉希带着轻笑侧头问道。

啊啊，她果然这么迷人──爱梨感到一阵目眩，心想所谓的大人，指的肯定就是像她这样的人了。

「妳是刚才举手的其中一人吧？抱歉那时没点到妳。」

原来她记得我啊──爱梨感动在心。

「啊，是的。呃……喔，您在看我们的设计图吗……？」

她用不习惯的敬语努力说话，因为要是直接切入正题，总觉得有些不客气。

「是啊。若只信赖自己的感性，有时也会迷失自己，而看了大家的作品，让我重拾当初的新鲜感。」

「可、可是要是跟芙蓉小姐您的一比，那些应该都是没办法见人的设计吧。」

「哎呀，这可不见得喔。」

芙蓉希不知怎地，嗓音显得有些落寞。

「事物的好坏到头来……终究得凭个人的主观来决定。」

这听起来真像是大少爷会说的话。也许那人说到底，一样是个成熟大人吧。爱梨的思绪像是突然回到奇想里，同时也想起合欢的事。对了，她还得请教有关如何战胜对方的提示呢。

「呃，妳的作品是哪一幅呢？」

「啊，呃……这一幅。」

尽管尴尬不已，但这也是个大好机会。爱梨指向其中一幅，也就是标着『杜若爱梨』字样的设计图。在旁边的正好是那成绩优异的朋友作品，更增添了她的尴尬。

芙蓉看着那设计图，显得有些讶异。爱梨心想莫非自己的设计真的那么别脚，感到有些心虚，但芙蓉在那当下，并没有对她的实力下任何评论。

「杜若同学，妳想请教我的，是什么事情呢？」

「啊，就是……」

爱梨挺起腰杆。既然对方主动问了，当然不能不回答。

「其实我四天之后跟人有一场服装设计对决。啊，虽然说是设计对决，但其实是游戏里的事情……」

「这样……」

芙蓉闭起眼，重新面向爱梨。像是重整姿态的这个转身动作，让先前和蔼可亲的氛围跟着大幅改变。

爱梨心想，对方不知道会说些什么，接下来听到的，却是难以置信的一句话。

「看样子，妳就是爱莉丝小姐吧。」

「咦……」

「我是合欢。」

校舍的走廊上，只有爱梨与芙蓉在。仅只两人存在的空间，此刻感觉格外开阔，像是与周遭的世界隔绝。这个当下，爱梨成了爱莉丝，芙蓉成为合欢。

「咦，可是……咦……」

至此，杜若爱梨（爱莉丝）终于明白。

十天前来到爱莉丝名牌馆，说了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以及前几天来到海滩跟基尔希瓦塞起过纠纷的她，还有最后以乞求般的眼神看着一朗的她。

一切都是芙蓉希。

找自己碴的人物，竟然跟自己崇拜的设计师是同一人，让爱梨震撼得说不出第二句话。看着她那明显的惊慌失措样，让芙蓉显得有些忧愁。

「爱莉丝小姐，妳喜欢我的设计吗？」

「……是。」

爱梨据实以答。即使震撼的事实当前，她还是讨厌不了对方。如今一回想，对方当时在游戏里展示的那套泳装，一样是那么迷人，好到让她目击的第一眼，便觉得自己如受雷击。

「不过，芙蓉小姐您……依然觉得我的设计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吗？」

爱梨不敢看对方，只断断续续地说着。然而，芙蓉的回应却是残酷的。

「妳希望，听我亲口再说一次吗？」

「………」

这，等于是又重述一次事实。爱梨抬不起头来。

「但是爱莉丝小姐，我在演讲里说的那些都是肺腑之言。不管妳实力如何，我都得超越妳才行。」

「就因为我得到大少爷欣赏？」

「关于一朗先生……现在姑且先不提。」

芙蓉＝合欢干脆地这么说，让她有些惊讶。毕竟之前的合欢，明明那么在乎大少爷。

「能在这里遇见妳真是太好了，爱莉丝小姐。这下我终于明白，自己得打倒妳一次，才能重新拾回自信。」

不管实力如何，所有设计师都是彼此的劲敌，而对芙蓉希来说，最不容忽视的就是杜若爱梨，也就是爱莉丝。那讨人厌的大少爷的确是事情的发端，但那如今早已无关紧要。要想巩固一度动摇的自信，就只能撂倒劲敌。

小心眼、幼稚……爱梨大可用这些话来形容她，但却又说不出口。

「让我们好好较量一场吧，爱莉丝小姐。」

说完这句话，芙蓉希离开走廊。爱梨对着她的背影，也只能这样目送她离去。

「说、说什么好好较量……这真的能够成为一场比赛吗……」

最后艰涩挤出的，则是再丧气不过的一句话。

「高压、爆呜嘻啊啊啊啊！」

火焰魔球失败了！被巨龙追着跑，让菲莉西亚只能四处奔窜！栖息于火山带的巨龙•火山龙，双颚正逐渐逼近菲莉西亚！

「……！」

而伴随疾驰插入两者之间的，是游理的一记回旋踢。经《踢击熟练》等技能强化的脚尖，狠狠踢上巨龙的鼻梁。每当与这种巨大怪物交手，格斗攻击的超短距离总令玩家头疼，但游理却是如此善战。

趁着火山龙一时退缩，游理与菲莉西亚赶紧跳开并重整态势。菲莉西亚虽然没有受伤，化为武器饱受折腾的牛蒡二号却是耗损剧烈。她们先喂了牠药水当作应急。

「菲莉西亚，妳行吗？」

「我可以的……！可是，不对啦！」

明明火山龙就在眼前，菲莉西亚却转身吆喝。

「为什么一哥哥他们会在那里喝茶啦！」

就如她所言，石蕗•一朗就待在菲莉西亚与游理战斗地点的几公尺后方，在那儿悠闲地品茗，泡茶的人当然是基尔希瓦塞，两人看起来都无意加入战斗。

「因为我觉得要是出手，无助于提升菲莉西亚妳的玩家技术。」

「可是那边却有个不请自来地跑来帮忙的人啊！」

在菲莉西亚抗议的指尖另一头，一身黑漆漆的青年神情严肃地站在那儿。

「菲莉西亚、游理，牠的攻击动作很大，只要冷静就能看出破绽。不要鲁莽进攻，试着抓到那节奏。」

他是铜人（首领），而且今天就只有他一个。

身为花式玩家第一名的这个男人，等级落在差不多能算进高阶的那个区段，对菲莉西亚以及游理来说算是相当高等。缺少传送羽翼而与其他铜人走散的铜人（首领）半路上遇见菲莉西亚等人，并且不请自来地要求同行。

「可是我觉得他看起来很认真，边指导妳边战斗。」

「没错，菲莉西亚。」

游理点头接着说。

「虽然他不请自来，但好歹是在帮忙，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也、也好。虽然他真的是不请自来。」

「嗯，包在我身上吧。」

铜人（首领）一本正经地点头。正如那不请自来的鸡婆举止，他本人也是相当和善。至少菲莉西亚游戏至今所认识的人里，最善良的或许就是这位铜人（首领）也说不定。

火山龙的猛攻，在大家对话的期间未曾停歇。菲莉西亚死命奔逃，游理则是一找到破绽便适时攻击。两人明明等级相仿，应对的手腕却天差地别！菲莉西亚不禁体认到，犹如温室花朵般让人带着练等的自己是多么娇弱。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自己得学会独当一面，好歹不能让桐生世良看笑话。

之后，菲莉西亚以为抓到破绽而逼近敌人，却惨遭龙焰焚烧、被龙爪抓伤、被龙尾扫倒。但幸亏有铜人（首领）巧妙的支援，体力不足就灌药水，重复这千钧一发的战斗，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火山龙逼至绝境。

而在最后……

「绝地反攻的！」

再次腾空跃起的菲莉西亚，在空中像是施展掷斧式投法般高抬单腿，接着漂亮地切换至低手投掷。

「高压、爆裂炮～！」

从名为右手的投石器射出的牛蒡二号高速旋转，陷入龙头的眉心。炮弹正中目标后依旧旋转着削减龙的体力，最后贯穿了牠的头部。

哒的一声着地后，牛蒡二号也回到菲莉西亚右手上，火山龙的巨躯则在他们身后轰然倒地。菲莉西亚心想，总算是搞定了。

轻快的胜利音乐响起，战斗结算视窗显示眼前。大部分的龙系怪物当初就是用来当作任务的头目怪，因此实力强大，经验值与资金收入也相对丰硕。菲莉西亚喜孜孜地看着那些成果。

「刚刚有必要那样跳起来吗？」

边看着结算视窗，一旁的游理边问。

「教练说那是营造必杀魔球气势不可或缺的要素之一。」

「刚刚施展得不错，要是能进一步看穿对手的一举一动，那就更完美了。」

铜人（首领）大概是基于高等玩家的从容，没看视窗就直接关了。天底下总没有人讨厌赞美话。菲莉西亚听他这么说，心想只要再提升玩家技巧，总有一天一定能让桐生跌破眼镜。

菲莉西亚怀里揣着变回原本尺寸的牛蒡二号，另一只手对着后头悠闲品茗的大少爷挥了挥。

「一哥哥～你有看到吗！？」

「看到了。」

一朗沉稳地答道，举杯就口。

「本来还打算有什么万一再出手帮忙，幸好没有这个必要。」

一朗将空杯摆回基尔希瓦塞的托盘上，看似嘴角带了抹微笑，表情也像是心满意足。

「咦，你那表情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觉得菲莉西亚妳自己找出玩游戏的目的，这样挺不错的。」

「啊，呃、嗯……」

她不记得自己跟一朗提过这些，心想难不成心事全被看穿了。

这些正是她昨天才对游理说过的话。当时，她说要找出属于自己的游戏乐趣，不想老是为了一哥哥而登入，过着漫无目标的奇想生活。然而要是这一切都被看透，可就让人有点难为情了。

视线一瞥向游理，只见她耸了耸肩。铜人（首领）似乎不太明白状况，双手抱胸并点了个头。

「那么，接下来呢？」

基尔希瓦塞托盘上装着三人份的茶，前来慰劳辛苦战斗的三人。

「接下来可以等牠再次重生并再来一局，也可以先回公会会馆，毕竟我想爱莉丝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嗯～……」

接下茶杯的菲莉西亚摆出沉思样。她脑海里有个想法，或者说是应该做的事，却又觉得那似乎有些装模作样。

算了，管他的，就说出口吧。

「我们还要再继续练个几等，一哥哥你们就先回去吧。」

「嗯。」

听到这句从前的菲莉西亚不太可能会说的话，让一朗眯起眼睛。只见她双手扠腰并哼了一声，像是在向对方宣示，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我不是爱莉丝名牌馆的成员，但一哥哥你们是啊。要是爱莉丝回来了，你们还得陪她商量事情。而且你看，我这里现在有游理又有首领，我们不要紧的。」

「这样啊。」

一朗依旧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从椅子上起身。

「那么就这么办吧。基尔希瓦塞爵士。」

「是。」

受了呼唤，基尔希瓦塞随即应答。他的家臣之姿依旧这么有模有样。菲莉西亚其实相当不舍，恨不得一朗继续待在后头看自己大显身手，但又觉得只要这种心态尚存，自己就永远只是个孩子，让她不得不像这样装成熟。

之前合欢那件事，启发了菲莉西亚──要想得到一朗的欣赏，首先必须远离一朗。

就这样，菲莉西亚目送一朗与基尔希瓦塞离去的背影，游理则是看着她并问道：

「菲莉西亚，妳为何一脸悲情的样子啊？」

「成为大人，实在是件悲哀的事情。」

「菲莉西亚，求求妳别说这句话。」

铜人（首领）不知为何，一副像是心伤复发似的。

一朗与基尔希瓦塞回到爱莉丝名牌馆的公会会馆。传送羽翼的市面流通量依旧遭人掌控，想买都买不到。而在游戏内交通手段几乎瘫痪的状态下，要求游戏公司改善的声浪与怨言也慢慢浮现，让一朗心想，游戏公司这下不知会如何应对。既然游戏内道具的流通量设有每日限额，代表这状况以及玩法是在游戏公司的预期之内，然而这样下去，大多数玩家想必不会服气，因此这次可说是考验着野乃蓟社长的经营手腕。

不提这些。

「真没想到菲莉西亚小姐竟然会那样说呐。」

在一朗身后一步的位置，基尔希瓦塞边走边说。从刚刚开始，他满口都是这件事。

「代表她也已经长大了。这是好事情。」

「一朗少爷您嘴上这么说，会不会其实心中很落寞呢？」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哈哈哈，看来我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是吗？」

话虽如此，关于菲莉西亚的发言，一朗也是同感意外。一朗以前就曾经自我分析，知道自己有「低估他人气概」的毛病，而这次也不例外。关于总是拚命想让自己成为大人的她，一朗向来只给予最基本的建议。而如今菲莉西亚＝石蕗明日叶打算在这游戏世界里自立，他认为，这的确是好事。

「要不要把菲莉西亚也列入魔王一朗少爷期待的勇者名单里呢？」

「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一朗最喜欢的小提琴独奏曲是恩斯特的『魔王』，但可从来没想过要当个魔王。

说着说着，工艺城的大街以及爱莉丝名牌馆的会馆已映入眼帘。一看到会馆，一朗与基尔希瓦塞便双双察觉有异：公会会馆前，如今人山人海。

把生产职公会门前的人潮视为异象，说起来其实有些奇怪，但这就是爱莉丝名牌馆的现状。会馆前虽然涌现人潮，但那总不可能是世间美感或价值观出现什么重大改变，让爱莉丝设计的防具瞬间成为抢手货。

「会是什么事情呢？」基尔希瓦塞姑且先整理出疑问。

「嗯……进了屋子不就晓得了。」

「也是。」

一朗与基尔希瓦塞一进到人群中，大家也发现他们并左右让出道路。

「啊，石蕗来了。我告诉你，大事不好了。」

一名兽人带着装熟的语气上来搭话。一朗对他有些印象，应该是之前陪着爱德华的秋叶原锻造组成员。

「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是爱德那小子为了跟爱莉丝道歉，登门拜访你们这间公会会馆。」

「我记得他之前不就已经跟爱莉丝道过歉了吗？」

「他说他想找个你不在的地方正式道歉。」

「原来如此。」

看样子，爱德华真的很讨厌一朗。好吧，这也不能怪他。而既然他晓得爱莉丝那件事完全是自己迁怒于人，想拿出诚意好好道歉，那么倒也值得嘉许。

所以，那跟这又有什么相关性呢？

「没想到爱莉丝她啊，今天情绪似乎坏透了。」

「嗯。」

「结果她对着爱德吐了一大串的苦水。」

「嗯。」

「现在正在里头撞墙呢。」

「原来如此。」

尽管嘴上说着原来如此，事情却还是教人摸不着脉络。一朗与基尔希瓦塞视线交会，对他轻耸了下肩。结论还是老样子，进屋就晓得了。

于是，他先是把门打开。

一踏进公会会馆，爱莉丝的确是在撞墙。

头对着墙壁猛敲的模样，活像是只啄木鸟，但就算她再怎么撞墙，也不会有任何伤害或痛觉判定。一朗不明白她为何要做这种无意义的自残行为，但总而言之，这只是徒劳之举。虚拟的世界，就是这么一板一眼。

于是一朗、基尔希瓦塞以及爱德华三人，在一旁守候着她那奇异举止，一直到她突然冲上二楼，试图从窗户往外跳，一朗才终于挺身制止。

「让、让我死了算了！」

「就各方面来说，妳这实在是毫无意义。」

那纤细手腕被一朗抓住并制止行动，爱莉丝这下嚎啕哭喊了起来。

「我简直是个白痴！白痴只有死了才能治好！让我死了算了！」

「但有种说法是，就算死了也治不好。」

「重点不在那上头好吗……」一朗正经八百说完，换来爱德华一句吐嘈，以及基尔希瓦塞的苦笑。

「总之爱莉丝，妳先冷静下来。城镇里不会出现伤害判定，妳跳下去别说是死亡，连坠落伤害都不会有。而且我认为愚蠢与率直是一体两面的，把那视为一种美德。」

「你、你不否认我是个白痴吗？」

「不否认。」

「放开我！让我死了算了！」

最后，石蕗•一朗那老实过头，导致成效不彰的劝导持续了整整三○分钟，才终于让爱莉丝平复（或者说是随时间而自行降温）下来。

「话说回来，为何爱德你一直待在这儿？」

一朗转过的视线一端，机人正默默站在那儿。看来他本来犹豫着该不该趁一朗进屋时偷偷退场，结果还是因为担心爱莉丝那奇异举动，最后没能离开。

只见他索性摊牌似地盘起双臂说道：

「我不能待吗？」

「倒也不是不行。」

耸耸肩的一朗接着说：

「虽然不是不行，但由客观角度来看，你待着似乎没什么正面帮助，说起来就是所谓的鸡肋吧。」

「……」

总之现在先不管他──一朗的视线回到爱莉丝身上，而她哭得红肿的一双眼睛，正狠狠瞪着一朗。

「我有很多话，有一大堆的话要说……！首先大少爷！那个合欢其实就是芙蓉希对吧！」

「喔，是啊，毕竟合欢木的别名就叫做芙蓉木。」

「原来是这样！真是长知识了！但是可不可以麻烦你早点告诉我！」

原来如此，看来她们见过面了──一朗暗自心想。之前爱莉丝说她崇拜的时装设计师来学校演讲，看来那人就是芙蓉希了。

眼前场面虽然逗趣，但为了她着想，最好还是先让她冷静到某种程度。

「话说啊，那个叫芙蓉的到底是谁啊？」

之前才接受爱莉丝牢骚洗礼的爱德华，嘀嘀咕咕地问了。

「是时代的宠儿。」

爱莉丝不遮不掩地直接说道。这句话同时也听得出，她对芙蓉希极为尊敬。然而，她的话尚未结束。

「她是目前当红的时尚设计师，是所有女生的憧憬！是以年轻女生为客群的休闲服饰品牌『MiZUNO』的社长兼设计师！是行家中的行家！还是什么经营美津浓银行的财团家千金大小姐！总之就是个集世上女生憧憬于一身的人！外加还很有才华！」

爱莉丝把对方从头到脚赞美了一遍。她这人基本上是个真性情的女生，一旦遇见好东西，就会坦然承认它的好，不过在面对石蕗•一朗时，偶尔会有些过度敌视。

接下来，爱莉丝再次伸出食指，直指着一朗并咆哮：

「我就是被这样的人给找麻烦！而原因全都出在这男人身上！」

「可是妳说过愿意接受挑战。」

「我是说过，的确说过，可是虽然说过……」

爱莉丝紧紧握起拳头，视线飘荡，看得出里头带些迷惘。才想说菲莉西亚发愤图强，这次却轮到爱莉丝迷失自己。要救她脱离困境轻而易举，但这却不见得是她希望的。

「我根本不可能赢得了那样的人啊……」

小小声地，爱莉丝呢喃道。

看样子，这才是渴求天分的少女真正的心声。尽管平时表现得再刚强，她却对自己的斤两心知肚明。这次对手可是行家中的行家，是活跃于业界第一线的天之骄女，岂是跟外行人没两样的爱莉丝能够匹敌的。

更别说对方的背影，还是志在业界的她向来追随的目标。

一朗并不清楚，崇拜某人是什么感觉，或者更进一步来说，他根本不晓得苦无天分是怎么一回事。然而，一朗随后对爱莉丝这么说：

「想逃避的话那就逃避吧，没有人会怪妳的。」

反过来说，一朗能对爱莉丝说的，就只有这句话。要求她怎么做、劝她怎么走，并不是明智之举。爱莉丝的路，就该由她自己决定。

而要是结果使她偏离了一朗的期待，也只能说是无可奈何的事。

「爱莉丝。」

沉默不语的爱德华开口了。

「我很能体会，崇拜比自己优秀的某人是什么感觉。」

「嗯……」

尊敬公会会长，因而敌视一朗的爱德华，说的这句话别具份量。爱莉丝默默点头，一朗也没说些什么，静候他的下文。

「一旦那人与自己为敌，带来的打击或许难以想像。」

「嗯……」

「但是。」

「嗯……」

「…………」

「……？」

「呃……」

明明接下来才是重点，爱德华却空转着指尖，没再说出更有内涵的话，怎么看都是一副词穷样。面对这样的爱德华，基尔希瓦塞说道：

「其实您也不必勉强自己说出什么帅气的话吧。」

爱德华这下僵住动作，机械眼部左右摆动。

「……好吧。」

「咦，是怎样？原来你不是有什么话想表达吗？」

「是啊，本来还以为说着说着自然就会有些想法，看来并没有这回事……」

虎头蛇尾的爱德华，让爱莉丝不禁有些傻眼。

总之现在先不管他。一朗很难得地用谆谆教诲的口吻向爱莉丝说：

「要现在就跟希小姐道歉，撤销之后的对决吗？」

「这……我不要。」

红发精灵少女别过视线，嘴里嘟哝了声。

「既然说了要干，我就会干到底。就算她是崇拜的对象，我们迟早得在同个舞台竞争。现在犹豫，也只是把问题丢到将来。」

「同个舞台？」

「没错。只要我立志成为时装设计师，那人就是我未来的劲敌。其实这句话也是芙蓉希本人说的。不过……」

说到一半，爱莉丝伸手扶额。

沉重的胜负压力带来苦恼，而看来她还需要一些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到头来，一切就只是爱莉丝的心态问题。关于他人的内心问题，一朗基本上是漠不关心的。他只能静观爱莉丝跨越或是排除障碍，或者在快要被压垮时，悄悄为她挪开身上的重担，至于其他的，就只能由她自立自强了。

这是属于一朗的诚意，也可以解释为不负责任。关于这方面，再讨论也没有意义，不会有正确答案。

像这种时候，一朗大都是从外部支援。

「总之，既然原因出在我身上，我会不遗余力支援妳。」

「就算你说会不遗余力……可是这又能怎么做啊？金钱可是买不到天分才华的啊……」

「嗯。」

一朗手扶下颚，摆出思索样。

他脑海里浮现的，是个不太聪明的点子，但还是决定先提提看。既然爱莉丝打算这么做，自己或许也该以这方式协助她。

「好比说，爱莉丝，我可以收买玩家，取得他们的票数。奇想的注册帐号数为三万人，活跃玩家好像约有一万。要是我能给其他两万名玩家每人五○○○圆，要他们登入三○分钟投票，这样一来，胜利就属于我们了。」

「毫无意义啊。」

爱莉丝视线并没转向他。

「这怎么会是『我们』的胜利，明明就是你一个人的吧？」

「好吧，也是。」

「这下我明白一件事了。这不是你的对决，而是我的对决，请你不要插手。」

不知不觉间，那个好胜的爱莉丝逐渐在眼前复活。一朗虽然无意捉弄她，但还是问了她这个问题：

「即使妳知道对方是个不可能赢的对手？」

「这种事不是由你决定。」

爱莉丝狠狠瞪着一朗说道。

「而是我决定的。」

爱莉丝这句话里，想必带有某种回敬与宣示的意味，要一朗明白不管他再怎么出意见，决定权依旧握在爱莉丝手里。而之所以会说回敬，是因为一朗过去也常把这话挂在嘴边，让爱莉丝简直是受够他了。

「很好。」一朗极为满足地回应。

「然后还有另一件事，你能听我说吗？」

「什么事？」

「这次的对决拜托你别出钱帮忙，一毛都别出。」

爱莉丝红色的眼眸，与一朗的蓝色眼眸交错，两人像是在进行某种沉默的交涉，而且不容一旁观望的爱德华与基尔希瓦塞介入。只见他们俩气定神闲地啜饮着茶。

「这是属于我的对决。虽然当初是因为有你的声援与帮助，我才得到这个机会，但这是我跟她的对决。我不准，也不能让你再为我出钱出力。」

「这样啊……」

一朗身子靠上椅背，仰望楼中楼的天花板。默默阖眼的表情，看起来跟先前有些不同。「妳这人还真教人惊奇连连啊。」

听了这句话，本来默默喝茶的基尔希瓦塞抬起头，双眼眨了又眨的模样，跟老骑士的外表实在不太搭调。

「既然妳这么说，那么好吧，这次我什么事也不做，就待在一旁观察妳们的对决。」

于是，一朗点头答应，爱莉丝昂然以对，基尔希瓦塞瞠目结舌。

在这样的公会会馆里，只剩爱德华一人坐立不安地喝着茶。